鄒衡回頭,就見身著鵝黃色襖裙的姑娘撐著傘緩緩而來,姣好的麵上,微微漫開一抹淺笑。
待走近,鄒衡便認了出來,對方正是薑雲衢的妹妹柔娘。
“薑姑娘。”鄒衡作揖,同他打招呼,“你是來等令兄的吧?”
薑柔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她是來等他的,隻笑著點點頭,跟著又把散遞給他,“雨很大,鄒公子還是用這個吧,否則到家該淋濕了。”
“不。”鄒衡沒接,“姑娘自己留著吧,我等會兒就行,等雨停了再走。”
薑柔道:“我表哥請吃飯,待會兒會有馬車來接,用不到傘,你帶走吧,改天我去找纓妹妹的時候,自己取回來便是。”
“那就多謝姑娘了。”鄒衡接過油紙傘,道彆之後很快消失在雨幕裡。
薑柔一直望著鄒衡的背影,直到旁邊傳來一聲,“看什麼呢?”
“大哥。”薑柔回頭,見是薑雲衢。
“下這麼大雨,你怎麼過來了?”薑雲衢蹙眉望著她,“還沒帶傘。”
“我的傘給鄒公子了。”提起那人,薑柔眉眼間全是笑意。
薑雲衢愣了一愣,“他問你借傘?”
薑柔撇撇嘴,“我的傘又沒毒,他為什麼不能借?”
薑雲衢了解鄒衡,那是個克己複禮的人,絕不會如此唐突主動問姑娘家借傘,隻怕其中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貓膩。
沒往深了想,薑雲衢很快收回思緒,“看樣子,我們倆得等到雨停才能走了。”
“等就等,反正他辦公的地方,我樂意多待會兒。”薑柔得意道。
薑雲衢忍不住勸她,“柔娘,你最好是搞清楚,到底是想嫁給狀元郎,還是想嫁給鄒衡。”
“狀元郎是鄒衡,鄒衡就是狀元郎,這兩者有什麼分彆嗎?”薑柔反問。
“區彆大了去了。”薑雲衢認真道:“嫁給狀元郎,意味著換個人中了狀元,你要嫁的便是另外一個人,若想嫁給鄒衡,那麼不管他是不是狀元郎,你都會嫁。”
薑柔冷笑,“大哥自己不就是奔著禮部尚書府的權勢去的?怎麼好意思說我?”
薑雲衢沒辦法跟他們解釋自己非要跟劉家結親的原因,“反正我言儘於此,你能聽進去最好,聽不進去,將來不管發生什麼,變成什麼樣,都怨不得旁人。”
這話激怒了薑柔,“大哥不就是見不得我好麼?我的婚事,自有爹會做主,用不著你插手!”
……
雨停後,兄妹倆一前一後回了家,路上誰也沒搭理誰。
晚飯上桌時,薑柔主動跟薑明山告狀,“爹,大哥跟劉家的婚事是不是板上釘釘了?”
“劉家那頭已經回了信,說成了,怎麼了?”薑明山問。
薑柔瞅了薑雲衢一眼,“大哥自己攀上一門好親事,就站著說話不腰疼,見不得妹妹好了。”
“真有這事兒?”薑明山狐疑地朝薑雲衢看來。
薑雲衢如實道:“還不就是上次表哥請吃飯的事兒,他把新科狀元介紹給我,讓我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去問,誰成想……”
話音未落,視線落在薑柔身上。
薑明山大概聽明白了。
今年的新科狀元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據說不僅年輕,長得還一表人才,皇榜一出,直接成了百家爭搶的乘龍快婿。
“柔娘這是看上狀元郎了?”薑明山笑問。
薑柔輕哼一聲,“那狀元郎分明就還沒娶親,可大哥死活不同意,還指桑罵槐地說我看中的是人家的狀元名頭,不是那個人,嗬嗬,他自己還奔著劉三姑娘的後台去了呢,五十步笑百步,怎麼個意思?”
薑明山也覺得兒子這麼做有些過了,“大郎,既然那狀元郎還沒娶親,你跟他又認識,還在一個衙門裡辦公,想法子撮合撮合怎麼了?有個新科狀元給你當妹婿,臉上不有光嗎?”
“若是人家對她有意,我當然沒話說。”薑雲衢平靜道:“可惜,那位狀元郎心有所屬,人家連首輔千金都拒了,能看上咱們家柔娘?”
“首輔千金都拒了啊?”薑明山被震撼道:“那他的意中人得是皇親國戚了吧?”
“是誰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會是柔娘,柔娘你就彆費精神了,姑娘家家的,矜持點兒不好嗎?”
薑柔被氣得臉色漲紅,將筷子往桌上一摔,“薑雲衢!是不是非得要我去嫁個乞丐你才高興?”
“姑媽已經在張羅了。”薑雲衢不想跟她吵,心平氣和道:“除了乞丐,有的是夫婿給你選,好歹也是新科進士的妹妹,你就這麼擔心自己嫁不出去?”
“爹!”薑柔說不過他,眼淚掉下來,“大哥欺人太甚,這事兒您必須得給我做主!”
“那狀元郎不挺好的嗎?”老溫氏趁機插了句嘴,“一邊兒是禮部尚書,一邊兒是新科狀元,要都成了,往後咱家可就是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我覺著這事兒能合計。”
“反正我該說的已經說了。”薑雲衢擱下碗筷站起身,“你們要覺得新科狀元好,非要把他倆撮合到一塊兒,那我無話可說,以後出了岔子,彆來找我就成。”
薑雲衢走後,薑明山看了看還在抹淚的薑柔,“那狀元郎當真還沒娶親?”
薑柔點點頭,“真的,我都去過他們家了。”
“哎呀你說你!”薑明山微惱,“姑娘家家的,怎麼能隨隨便便上外男家去,這事兒要傳出去,多難聽啊!”
“我又不是去找他。”薑柔道:“我是去找他妹妹。”
“那也不成!”薑明山明令禁止,“往後不準再去,沒得讓他以為,你真是嫁不出去了,上趕著成天往人家裡跑,這事兒,讓你姑媽去辦,她給你想辦法。”
——
劉婉姝休養了一段日子,臉上的擦傷和腳踝上的傷已經痊愈,劉夫人再一次張羅著帶兒女回祖籍。
有了上次的凶險變故,此次劉騫多加派了二十來個護衛,除此之外,還有肖徹讓薑旭花錢請來的打手在暗中保護。
肖徹的行動是機密,他信不過手底下的任何人,包括元竺元奎,因此沒用自己人。
劉夫人娘幾個離京這天,薑雲衢還去城門口送了送,回來時碰上薑旭,倆人上茶樓坐了坐。
薑旭問他,“你們倆的親事,成了?”
薑雲衢點點頭,“劉尚書已經同意了,讓女兒嫁入薑家。”
薑旭問他,“禮部尚書官大,還是內閣首輔官大?”
薑雲衢沒反應過來,“表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先回答我。”
“那自然是內閣首輔了。”薑雲衢道:“表哥有話就直說吧,不必跟我兜圈子。”
薑雲衢點點頭,“這麼著吧,我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
“嗯,你不就奔著劉騫官兒大嗎?這麼喜歡攀附權貴,我想法子撮合你和首輔家的千金,讓首輔給你當老丈人,你放過劉家嬌嬌,成不成?”
薑雲衢聽笑了,“為什麼?”
薑旭原本想了好幾個理由,臨了又覺得都不合適,憋半天,憋出一句,“因為我喜歡她。”
果然還是肖徹給的法子最有說服力。
薑雲衢直接一口茶水噴出來,“你開什麼玩笑?”
“講真的。”薑旭說:“我這麼多年沒娶親,就是在等她長大,誰成想你小子捷足先登,把我的人給釣走了,瞅瞅你這事兒辦的,不就想要個強硬的靠山嗎?難道嚴首輔還比不得一個禮部尚書?”
薑雲衢擦了擦嘴,“這麼說,表哥是非劉三姑娘不娶了?”
“正是。”
“那很不巧。”薑雲衢說:“我也是。”
薑旭頭疼地揉揉腦袋,“你到底圖什麼啊?”
“我有自知之明,能攀上禮部尚書就不錯了,不敢高攀首輔大人。”薑雲衢一副謙卑的姿態。
薑旭眉頭皺起,“一步都不肯讓?”
“壓根兒也沒有談判的餘地。”薑雲衢說:“你不懂我。”
“我是不懂。”薑旭沉怒道:“剛入京那會兒你就已經知道劉婉姝是禮部尚書家的千金,後來還撂下狠話,說絕對不會娶那樣的,甚至連官家小姐都不要了,怎麼一入翰林院,態度就來了個大轉彎?”
薑雲衢認真道:“當我聽說混到禮部尚書那個位置至少得三十四年,甚至都不一定能到的時候,我突然就不想奮鬥了。”
薑旭:“……”
“你又不嫌劉婉姝嬌裡嬌氣的煩人了?”
薑雲衢莞爾,“我若能平步青雲,家裡便能養個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