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紀德有些驚訝地感慨：“真是一種有些冷酷的溫柔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 他又沉默了下來。
我繃得難受：說實話，我有很多很多話可以和紀德說，甚至可以援引三次元文豪紀德的作品來勸說他不要去死、更不要想著打打殺殺的——但是, 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是紀德先打破了這樣的沉默：“《春日的夭折》是為了我而寫的嗎？”
其實是為了救織田作, 但是某一種意義上來說……“是為了你們而寫的。”
“這樣啊。”他舒展了一直微皺著的眉毛：“在看到《父親》的結尾後, 我們就已經坐上輪船了。所以在來到橫濱、看到《春日的夭折》之後, 我著實有點驚訝。”
我終於意識到為什麼他選擇帶我來到港口了：“你在想著是不是應該和三浦英士一樣去自殺嗎？”
“不。”他嚴肅地沉聲道：“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你為三浦英士選擇了自殺的結局，而柳內進介卻收養了櫻。儘管從標題來看, 《春日的夭折》也並不會有好的結局。”
我先是因為他的後一句話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讓三浦英士自殺，是因為他已經完全崩塌了。他自己並不能看到未來, 也不知道自己能夠被什麼所約束、而什麼有能夠幫助他成為他自身。柳內進介卻是心懷希望的, 他踐行著人最基本的向好性……”
“是嗎。”紀德不予置評。
我硬著頭皮道：“我聽說過MIMIC的來曆，我也知道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實話來講，我認為那是給三浦英士最好的結局，柳內進介之所以收養櫻，也是他最好的結局。然而, 真實的生活並不是能夠由人來‘安排’的, 所以我選擇了用文學這種精神力量試圖乾涉你們的思想——”
……我怎麼都說出來了！！！
“不過, 看來我失敗了。”我破罐子破摔：“隻是您還沒有動手的話，想必還願意聽我說幾句話吧？”
紀德皺眉道：“都說了我沒有要殺你的意思……”
但是把人拉到海邊談自殺這種事很嚇人啊, 紀德先生。
大概是我臉上的吐槽欲太過明顯, 紀德不太自在地咳了一聲：“你說吧。”
“我是個活在當下的人。”我這樣說道：“比起過去, 比起死得其所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 我更喜歡讓‘現在’是幸福的。我能夠理解您和MIMIC裡其他的士兵懷抱著什麼樣的理念, 但是既然現在您站在了我的麵前，就說明了您是猶豫的。”
我頓了頓，繼續道：“有一個和您很像的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生活對我們曾經是，野性和驟然的滋味。但願這裡的幸福，賽似荒塚的繁花’*。”
這是文豪紀德曾經寫下的句子。
“紀德先生，”我拋出了最後的誘餌，“您想知道《春日的夭折》有著怎樣的結局嗎？”
【……
起初，柳內進介以為櫻這孩子隻是太累了。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櫻越來越頻繁的突然入睡，睡眠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有一天她在早餐時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焦急之中，柳內進介帶著櫻離開了小鎮，到城市中的醫院求醫——
“她患上了一種罕見的疾病。”醫生客觀又憐憫地說著：“克萊恩·萊文綜合症……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睡美人綜合征。我們沒有具體有效的治療方案，隻能組合使用刺激類藥物和睡眠類藥物。即使如此，這位小小姐也很有可能在某一天陷入永久的沉睡。”
柳內進介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他第一次因為他人的遭遇而產生如此強烈的感情波動，以至於一旁的櫻都嚇了一跳：“進介先生，您沒事吧？”
柳內進介哽咽著搖搖頭，卻想起來櫻是看不見的：“……我沒有關係，小櫻。你呢，你有什麼想法呢？”
櫻搖搖頭：“我沒有什麼想法。”
“難道你並不想問為什麼嗎？”柳內進介如此問道。
櫻笑了起來。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不隻有著純真、甜美，還有著仿佛無止境一般的包容：“比起問為什麼，我看到的是過去的美好、眼下的快樂、未來的幸福。”
她說完之後，笑容中透露出一些自負和譏誚：“這就是我對命運的回擊和嘲諷！我並不是沒有反抗它加諸在我身上的苦難，我隻是根本不在乎。所以，我的心靈從來沒有被仇恨與悲傷所蒙蔽，看到的世界就和進介先生你所看到的一樣……”
……】
“然後呢？”紀德忍不住問：“柳內進介……又是怎麼說的？”
“柳內進介說——”
【……
“如果我做不到呢？”
柳內進介開始向這個比他小了很多的孩子尋求答案：“我無法忽視那些舊日的影子，直到如今，它們依舊支配著我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