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什麼意思？”
“就是表麵上的意思。”他歎了口氣，輕柔地幫我將被眼淚打濕的碎發捋到耳後：“你說我沒有心, 也沒什麼錯啦。因為, 我的確不懂人類的情緒啊。”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雙眼。
他看著我有些發愣的樣子終於和緩了表情, 露出一個微笑, 手上自然而然地變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遞到了我的手心：“而且真是沒想到你那麼高估我。命運也並不是可以被隨便篡改的, 那些人都是你一定會遇見、也是通過你的文字遇見的人。我隻是……提前讓他們看到了而已。”
見我並不說話，他又急切地補充：“難道你覺得, 自己的想法會被我操縱嗎？”
我果斷地搖了搖頭。
就算是在當時最絕望的那一刻，我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而且, 莫名的直覺告訴我，梅林此刻並不是在騙我——他是真心實意地在對我說著這些話。
“就是這樣。”梅林鬆了一口氣，臉上又掛上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剛才的那些焦慮就仿佛轉瞬即逝的幻影一樣。他看了一會我還帶著淚的臉龐，忽然感慨起來：“哎呀，還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跟我說我不懂人心, 這也是我第二次麵對這樣的境遇了……感覺就像遲來的報複呢。”
我有些困惑又有些好笑：“之前你對彆人說過‘不懂人心’這樣的話嗎？而且你也像坑我這樣坑過彆人嗎……？”
“是啊, 不過那不是應該在走廊裡講的事情……”梅林歎了口氣，拍了拍褲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朝著我伸出手：“回房間聊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搭上了他伸過來的手。
回到標著“北條真弓（人）”的那個房間之後, 梅林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沒什麼裝飾的整個房間, 被我敲了頭之後, 笑嘻嘻地在床邊坐了下來：“那麼——真弓，你想要聽王的故事、還是我的故事？”
我的手中還捏著那朵白色的小花，看著他的樣子，忽然生出了某種正麵臨AVG遊戲中二選一的選項的感覺：“……這兩個故事有什麼區彆嗎？”
“唔，其實沒什麼區彆吧。”梅林歪了歪頭，像是並不在意的樣子，眼底卻閃著細碎的光芒：“我隻是稍微想聽一聽真弓你的答案而已，畢竟我是個任性的夢魔嘛。”
我：……
並不是那樣的，感覺這個選項選錯了的後果很嚴重。
我思索了一小會，謹慎地回答道：“你說的就是那位我曾經見過的亞瑟王吧？雖然我和她有著幾麵之緣，聽你說起來似乎和你的關係也相當密切，而我也已經完全認清了你是個沒有心的混蛋——抱歉，可能失言了——但是，我想要了解的，是你這個人。”
梅林眯起眼睛，嘴角露出細微的笑意：“哎呀……這可真是……”
我：“等一下，那我改一下答案——”
“不，那就來講講我的故事好了。”梅林一錘定音，打斷了我的話，愉快地說道：“你似乎對我身為夢魔的身份有點震驚。不過也很正常，畢竟，你所在的國家應該不怎麼流行亞瑟王的故事吧？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就從頭說起好了。”
我點了點頭：“的確不怎麼流行……關於你的話，我也僅限於知道你是個宮廷魔術師這件事。”
“我是威爾士的公主和夢魔結合誕生的後代。”梅林這樣說著，眼前好像浮現了不列顛那時的樣子，不自覺地帶上了懷念的神色：“所以，說我是夢魔也不太準確——我其實是半人半夢魔那樣的存在。我有著人類的特性，但是卻缺乏人類的感情和善惡觀。”
我的心情奇異地平靜下來，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他、把他當成了我的編輯時那樣，靜靜地聽他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他凝視著前方，“我……並不會對某個人類本身投注特彆的感情。我所喜歡的事情，不過是人類所留下的結果而已，過程那種東西怎樣都無所謂。所以，我並沒有乾涉過彆人的命運——哪怕是那位王的命運。我所做的，隻是在她拔出自己的劍之前，簡單地告知過她最終悲慘無比的結局。”
“……但是，如果傳說是真實的，她還是拔出了石中劍，對嗎？”我想起了自己聽說的那些簡化後的故事，忍不住歎了口氣。
梅林點了點頭，語氣平淡：“是啊。我曾經說過‘王不懂人心’，並且不斷地引導她拋棄人類的感情、成為‘理想的王’……隻是，看著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結局、但還是竭儘全力地守護著不列顛的子民時——啊，還是不說了。”
我知道他想說些什麼。
“我也誕生了痛苦和迷茫的情緒”，大概是這種內容吧。
“所以呢？”我歎了口氣：“你逃跑了嗎？”
“嗯……那不能說是逃跑啦！”梅林義正言辭地這樣說著：“我隻是去阿瓦隆旅行了而已，然後不小心因為自己的行徑而無法通過那裡——就是這樣。”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總之，是個相當無趣的故事。”
“到頭來你也沒再見過她嗎？”我這樣發問。
“……還沒有。”梅林看上去有些不大情願地回答著我的問題：“不過聽說她現在過得很好就是了——她似乎相當中意那個衛宮士郎。”
我有些驚訝，也懶得理會他的那些小小的不情願：“聖杯被你拿到了這裡，那些英靈居然還沒有消失嗎？”
“正是因為聖杯被我拿到了這裡，那些英靈才沒有消失。”梅林向我解釋著：“這樣以來，聖杯戰爭會以未完成的形式一直持續下去，英靈可以選擇自己的去留。而當這次聖杯戰爭中的所有英靈都離開之後，這次的聖杯戰爭才會結束、但也永遠不會迎來下一屆了——”
我接上他的話：“因為已經沒有聖杯了。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件相當好的事情呢。”
“正是如此。”他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件好事。那麼，故事講完了，我是不是可以……”
我微微一笑，卻是用近似威脅的語氣開口：“不可以哦。雖然勉強解釋了一下，我也接受了你在實質上並沒有乾涉我的命運這種答案——但是，果然還是很過分啊。所以，道歉之類的先不說，還是好好解釋一下比較好吧？”
梅林：“呃……”
“以及，我很想知道。”我認真地看著他：“難道我在梅林的心中就沒有留下過一絲一毫的痕跡嗎？難道迄今為止發生的故事、都是虛假的嗎？梅林究竟怎樣看待身為人類的我的呢？”
如果這些相處在他的心中沒有留下什麼，那我也沒有辦法多過苛責他——因為，這樣說來隻能解釋為他體內夢魔的天性占了上風，我就算再去要求他道歉、他的內心也不會感受到歉疚。所以，我也不會對著這樣的他多過追究，做到之後的人生都不再和他見麵就可以了。
如果梅林感到了一些什麼……
我正想到這裡，他卻輕輕地撥開了我鬢角的碎發，撫上了我的臉頰：“我認為，真弓是一個奇跡哦。”
“……哈？”
我過於震驚，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躲開他的手。
“我沒有開玩笑。”
梅林那不帶任何情緒的雙眼、正認真地凝視著我，讓我產生了一種他相當關切我的錯覺。
“真弓是一個奇跡。小的時候明明是不懂情緒為何物的孩子，比起其他的那些‘北條真弓’、成長途中也並沒有收到多少教撫。但是，你卻活得最為有血有肉、有滋有味，也保有著一份獨特的天真——比如說，現在你居然還願意和我說話。”
我：“你不提醒我都要忘掉了……”
“噓。”他慌忙地把觸摸著我的臉頰的那隻手縮了回來，豎起食指堵在我的嘴前：“聽我說完吧，真弓。在你選擇了近似於逃避的形式時，我的心中有一點竊喜。但是，在看到你在聖杯當中的選擇時，那份竊喜又轉變為了挫敗。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識到——我犯下了怎樣的錯誤。”
但是你還是倒帶了啊。我在心裡這樣默默地想著。
“因為，不倒帶的話，你永遠也不能從聖杯製造的幻境之中脫身。”梅林像是看透了我心中的想法一樣，輕笑著向我解釋：“隻有按部就班的過完她的人生，你才能醒來……”
我歎了口氣，含糊不清地說道：“那種體驗感可相當不好。”
“抱歉抱歉~”他口氣輕快地這樣說著：“所以，請接受我的道歉吧，真弓。或者說，我該怎樣才能讓你原諒呢？你想要我做些什麼呢？”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種事情……不應該是由我這一方去思考的問題吧？”
梅林眨了眨眼，無辜道：“那麼，由我來思考嗎？如果說是我自己的思考，乾脆懲罰我再也見不到你好了——”
“稍微正經點，”我無奈地把他放在我唇前的手抓了下來，“我可不認為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是什麼懲罰……話說回來你從最開始說自己不是人類的時候，就已經算計好了吧？我會原諒你之類的。”
“那種事不用算計也知道啊。”梅林趁機反握住我的手，笑嘻嘻地湊近了我的身邊：“畢竟你是北條真弓嘛。所以，請說出你對我的懲罰吧？我也想知道真弓對於我的定位是什麼呢~”
我：……
“好煩人。”我毫不留情地這樣說著：“能請您先放開我的手嗎？”
“哇怎麼敬語都冒出來了！”梅林似乎也有點被嚇到了，連忙放開了我的手、坐直了身體，擺出一副小學生的樣子：“剛才的樣子，稍微有點可怕啊。”
“……”我並不理會他的話，乾脆地開口：“既然你這樣說了，懲罰的話——首先，之後不許再對我說謊。開玩笑的形式也不可以，因為沒人會一直認真區分你的話是真話還是假話……好吧，我也知道我有點過分，儘量不撒謊就好了。”
“原來還有好幾條要求嗎？”梅林感歎道：“真是相當貪心啊。”
我無視了他的調侃：“第二，你不是人、也不是夢魔。所以不需要思考自己到底擁有些什麼，又失去了什麼。我不覺得你完全失去了人類的感情，我也不覺得你人類的特性有多麼特殊，非要說的話，梅林就是梅林。不要把自己特殊的身份當成是什麼借口，隨便逃避。”
梅林微微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