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見上方申屠川似笑非笑, 以為在懷疑自己的藥方, 忙彎腰行禮:“陛下可不要不信,這藥方是楚王殿下偶然所得, 如今已經親自用藥三月有餘, 並未見任何不適之處, 還請陛下笑納。”
季聽聞言撇了撇嘴, 在申屠川旁邊小聲嘀咕:“陛下有失眠之症, 他家楚王也湊巧得病了?一聽就知道是假的,陛下可千萬彆信他。”開玩笑,這宮裡的安眠藥隻能有一個, 她絕對不能讓這個藥方占了自己的位置。
申屠川悠悠看她一眼:“楚國乃彈丸之地, 依附我朝百年有餘,從未有過不臣之舉,他們的話還是信得過的。”
“……家人父母都有可能害你, 更何況隻是附屬國, 陛下可千萬不要喪失警惕之心,是藥三分毒, 還是臣妾這樣的無汙染無公害的小可愛, 更適合調養陛下的身子,您覺得呢?”季聽一臉討好,再無先前的囂張。
之前也就仗著申屠川離不了自己,所以才敢各種要求, 還在不久之前要他隻能有她一個, 結果沒三分鐘就看到了自己的替代品, 她的要求瞬間低了……彆一生一世一雙人了,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申屠川也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再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得十分好笑。這女人竟然覺得,自己能被一張藥方取而代之,當真是半點自信都無啊。
他看向下方使臣,下意識想拒了藥方讓她安心,但當這個念頭冒出來後,他頓時怔住了。他的許多病症都是因失眠之症引起的,如果這張藥方有效,等於能救他的命,可他竟因為季聽的擔心而下意識想拒絕。
這和斷絕後路、從此將性命托付給她有何區彆?
申屠川沒想到季聽竟在自己心中占了這麼大的位置,一時間眼神有些複雜。從小到大,他最厭惡的便是被旁的人或事影響,可如今卻一再縱然季聽不說,更是要到了被她左右心神的地步。
……絕對不能這樣下去。
申屠川眼神逐漸沉了下來,許久未見的暴虐之氣浮上眼底,他停頓片刻後,緩緩對下方的人道:“既然是楚王一片心意,那孤便留下了。”
“多謝陛下。”使臣立刻讓人把藥方呈上。
季聽瞄一眼申屠川沉靜的側臉,不知為何有些心慌,但想了一下玩笑歸玩笑,她和申屠川關係這麼好,他總不會因為多了一張藥方,便立刻跟自己翻臉吧?這麼想著,她又放下心來,哥倆好的杵了一下他的胳膊:“恭喜陛下即將痊愈。”
申屠川沉默一瞬,平靜的看她一眼後將被她牽著的手抽了出來,接著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跟使臣說話。
季聽:“……”她這是被無視了吧?是被他給無視了吧?!好啊,這藥方還沒確定有沒有用呢,可就開始無視她了?
季聽氣得輕哼一聲,再也不理這個移情彆戀藥方的男人了,等到使臣獻完禮便要回鳳棲宮了,走之前見申屠川沒打算動,還是嘴欠問了一句:“臣妾身子不適,要先走一步,陛下可跟臣妾一起回去?”
申屠川很想跟她走,但一想到自己這麼黏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不由得臉又臭了:“孤再留一會兒,皇後先回去吧。”
季聽看著他的側臉漸漸皺起眉頭,見他沒有要跟自己走的意思,滿臉不高興的離開了。她一轉過身申屠川便看向了她,看著她怒氣衝衝的步伐,下意識的感到心虛,但隨即想到自己是一國之君,何必要去怕一個即將被他冷落的女人?
這麼想著,他便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她走時的樣子,隻是腦海裡總是浮現她方才有些震驚的神色,叫他對這場宴會愈發不耐煩了。
季聽板著臉往鳳棲宮走,還未等到門前翠兒便急忙迎了上來:“娘娘,那位小王子並未離宮。”
“沒有離開嗎?”季聽蹙眉同她一起往殿內走。
翠兒點了點頭:“他們住得太遠,來宮裡時又沒帶太多侍衛,不好把小王子帶出去,隻能先安置在太和殿了。”
這些人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所以自然沒帶太多精銳,否則來一個折一個,到最後都是他們的損失,所以沒來太多人一事,季聽也算理解。
“住在太和殿便住在太和殿吧,明日等小王子醒了,直接送他們出宮便是,不必再讓他們見陛下。”太和殿離這邊十分遠,加上小王子身上還有藥,她倒是不怎麼擔心。
翠兒屈膝稱是,等起身時便看到季聽要往寢殿去,急忙叫住了她:“娘娘,陛下的長壽麵您還沒做呢。”
季聽頓了一下,想到他收下那張藥方後突然對自己冷落起來,從剛才就積攢起來的怒氣突然爆發了:“不做了,讓他去吃藥方做的吧。”
“什麼藥方?”翠兒一臉不解。
季聽頓了一下,一臉不高興的往小廚房走去:“沒什麼,去做飯。”算了,仔細想想他忍受失眠之苦這麼久了,突然有了可以治愈的藥方,自己剛才卻總說些詆毀的話,他應該是不高興了。
是她不對,什麼事都敢開玩笑,他發脾氣也是正常,既然是自己錯了,那自然是要認錯的,等會兒多做些吃食討好一下吧。畢竟她現在可不是暴君唯一的小寶貝了,自然不能跟之前一樣有恃無恐,還是得儘可能的討好他才行。
她不僅要給他做長壽麵,還要做出一碗最好吃的長壽麵,用行動告訴他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免得他有了新藥忘了舊藥。季聽抱著雄心壯誌,開始第一次做麵條了。
……然後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做出一碗大碗寬麵。
“娘娘,這個……怎麼跟奴婢平日裡見的長壽麵不太一樣呢?”翠兒艱難的提問。
季聽沉默一瞬,看著有成人拇指那麼寬的麵條,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本宮娘家那邊就是這麼做的,平日裡的長壽麵都隻有長度沒有寬度,可本宮這碗卻長度寬度都有,才是代表了生命的意義。”
“那這生命是什麼意義?”翠兒依然不解。
季聽斜她一眼:“當然是又要活得久又要活得有趣了。”
……那陛下可不是活得有趣的人。翠兒隻敢在心裡叨叨一句,麵上卻奉承:“娘娘說得對,這麵還真是寓意十足呢。”
季聽輕哼一聲,目光落在碗上後又很快彆開了,對這碗麵實在是有些不忍直視。麵條其實沒什麼難的,可難的是一根麵條要完全不斷,她之前做了幾次都失敗了,不是切的時候就斷了,就是煮進鍋裡又斷了,最後無奈隻好做成寬麵,這樣才算勉強成一根完整的。
“就這吧,應該挺好吃的。”不知是不是自我安慰,季聽小聲嘀咕一句。
翠兒聽到她的話樂了:“娘娘彆擔心,哪怕您做焦了做糊了,陛下也會覺得好吃,誰叫陛下寵娘娘呢,就願意吃娘娘做的東西。”
“油嘴滑舌。”季聽嗔怪的看她一眼,麵色倒是好了許多。也是,她廚藝一向不算好,可申屠川卻每回都特彆捧場,哪怕是生他氣的時候,都沒有把飯剩下過,所以她倒不用特彆擔心。
這麼想著,季聽喜滋滋的叫翠兒去請人了,自己則坐在桌前等著。翠兒出去後不久,很快便回來了,出門時臉上掛的笑已經不見了,看到季聽後一臉忐忑的行禮。
季聽頓了一下,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身後:“陛下呢?”
“陛、陛下說身子乏累,留在龍璽殿歇息了,叫娘娘不必再忙,他今日不過來了。”翠兒小心的開口。
季聽沉默許久,才平靜的垂下眼眸:“陛下想要歇息,為何沒有傳喚本宮?”
“……或許隻是想閉目養神罷。”翠兒斟酌著開口,其實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她隻是出去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聽到很多人討論了,都說陛下得了治失眠的良方,日後說不定可以不借助皇後娘娘的安撫也能睡了,說不得娘娘就要失寵。她起初十分不屑,覺得陛下寵愛娘娘絕非隻是因為娘娘助眠而已,可誰知一到陛下那裡,陛下連見都不肯見、直接就把她打發了。
她是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原先娘娘叫她去請陛下時,從未有過被拒的事,偏偏在今日陛下得了良方之後被拒了,她不能不多想。
季聽看著一臉擔憂的翠兒,半晌冷笑一聲,把已經坨了的長壽麵推到一邊:“既然陛下不想吃,那就倒了吧。”
“娘娘……”
“倒了吧,本宮三天內都不想再看見麵條。”季聽有些煩躁的閉上眼。
翠兒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一邊去端碗一邊小聲安慰:“娘娘不必煩憂,陛下對您的寵愛有目共睹,絕對不會因為一張藥方就冷落您的……”
“你也覺得是藥方的問題了?”季聽猛地睜開眼睛。
翠兒頓時嚇得不敢說話了。
季聽眯起眼睛,半晌嘲諷一笑:“藥方還未確定有沒有用、安不安全呢,他便迫不及待的要棄了我,可見是早就不耐煩我了,隻是一直礙於我還有用,隻能留我一條命,現在可好了,他終於不用再畏首畏尾了,估計這會兒正在自己寢殿慶祝吧?”
翠兒嚇得匆忙跪下:“娘娘慎言,宮裡處處都是耳目喉舌,娘娘可千萬彆再說這些不敬之言。”
她以前也經常說這種話,可翠兒從未勸過她,可見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季聽雖然知道暴君翻臉無情,但還是覺得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