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口舌生津(1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7137 字 9個月前

顯然前天夜裡陳杭吵吵, 在兒子們麵前把什麼都兜出來了。

但是齊梅什麼都不會說的,畢竟拿兒媳婦賄官,真抖出來, 陳杭死了都沒個好名聲, 要叫人戳脊梁骨。此時她特地壓下事情,靜悄悄的辦喪事,便是打算用陳杭的死,把一切抹過去了。

錦棠見陳嘉雨一雙善善柔柔的鹿眼中微浮著淚花兒, 不可置信但又無比痛苦的望著自己,輕輕唔了一聲,柔聲道:“嘉雨,都過去了,咱們就不提, 不追究,不說它。隻是苦了爹, 最終沒能做到縣令。”

陳嘉雨忽而輕嗤了聲笑,語聲卻極為苦澀:“父親曾說,不要去貪圖便宜走捷徑, 因為每一條捷徑, 惡鬼都悄悄在上麵標注好了價格,而哪個價格, 是我們所償還不起的。”

陳杭用這樣的諄諄良言教導著兒子, 自己背地裡卻拿兒媳婦換官作。便死了,兒子也不敬他, 陳嘉雨傷心的,隻是自己視之為偶像的,父親這座高山的崩塌罷了。

錦棠忽而一個念頭,嘉雨上輩子哪本手記拋開不論,他其實是因為發現了陳杭的人品,受不了自己敬仰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才會絕決跑河的?

她於是柔聲勸道:“凡人總有自己的無奈,你如今已經不是個孩子,是個大人了,讀書進取,你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彆的任何人。”

“你真的覺得我長大呢?”陳嘉雨兩隻深陷在眉骨下,幾欲脫眶的眼中忽而泛出神彩來,隔著一盞油燈,定定望著錦棠。

這孩子生的就跟隻小鹿似的,麵無表情,但是喉結不停的上下而動著。唇上一圈絨毛,其形容就像一隻褪去雛毛,正在換毛的幼鹿一般。

錦棠抵不過他這熱烈的雙眼,忽而心中一陣狂跳,心說他不會真的是為了我才跳的河吧,我又有什麼好,叫這孩子要舍了自己這樣珍貴的一條命去。

她剛彆過臉,便見劉翠娥走了進來。

隨即,嘉雨臉上的笑容頓時抹去,錦棠也彆過了頭,倆人就什麼都不說了。

“如此冷的天兒,廚房裡今兒做的排骨大燴菜湯,真真兒的香,也不知道誰能給咱們端一碗去。”劉翠娥拉過錦棠一隻手貪著她手上的暖意:“便我不餓,錦棠也餓了吧。”

陳嘉雨還在撥燈,錦棠笑道:“我去吧。”

渭河縣人的喪事辦的是流水席,這種流水席其實也就一碗燴菜,並一人一隻大白饃,但燴菜這東西,平日裡專門做一碗,費的油多肉多菜也多,無論再好的廚子,花了同樣的力氣,做出來味道也一般的很。

宴席上就不同了。

排骨皆是先焯去血水,用油炸熟備用。雞蛋攤成金黃色的蛋片兒,切成菱形的花片子備用,另有乾黃花菜,厚實筋道的本地木耳,並精肉馬蹄丸子,以及渭河縣特產的紅薯細粉,還有泡發了的野蘑菇。

各樣子配菜一盆盆的備著,隻待客人一來,一起往燉著一隻大公雞調鮮的高湯裡一煮,熱騰騰的一碗,配上一隻白饃,每一筷子都能吃出花樣兒來,便那碗湯,也是無比的鮮。

錦棠進了廚房,是陳家大房陳全家的大兒媳婦周碧枝在主廚。

一口伸臂都摟不圓的敞口大鐵鍋,下麵柴火旺燃,周碧枝手裡掄著一柄三尺長,碗口寬的大銅勺子,正在攪著一鍋才煮到翻滾的新鮮燴菜。

花椒八角的底味厚重,葷油濃而不膩,再扔一把野蘑菇提出鮮氣來,出鍋時才扔上香蔥鮮蒜,瞬間辣意熏然,所有複雜的香氣聚在一處,光聞著人都要口舌生津的。

錦棠於這個任勞任怨的大嫂,倒是格外的親戀,摟上她的腰,一股子的熱氣。

“辛苦壞了吧。”周碧枝道:“這冬日裡守靈,可不比這熱活又熱鬨的廚房,是個辛苦活兒,要不要吃碗熱湯?”

錦棠連連點頭:“給我多舀幾塊排骨,我要吃肉,多多的肉。”

昨夜她吃了酒,大約形態有些不好。

不過陳淮安並沒有把她怎麼樣。不過也是她大驚小怪,陳淮安曾經十幾個妾侍排成行的,她在他眼裡,早已經不新鮮了。

既如此,錦棠好吃點酒,或者酒糟。不比在娘家吃了要挨葛牙妹的打,反而是在陳淮安身邊吃,最安全。

隻是昨夜也不知怎麼鬨的,她早晨起來唇是腫的,喉是乾的,似乎像是著涼了,混身都不得勁兒,就是想吃肉,尤其是炸酥又燉爛的排骨。

周碧枝隨即就從各類排骨丸子雞蛋片兒翻滾的鍋裡舀了幾大碗出來給她,給她的一碗,確實堆了半碗排骨。

恰恰錦棠端著碗出了廚房,便見熙熙攘攘的,門外忽而湧進一大群人來。

為首的恰是昨日就該辭任的縣令張準,而陪同著的,是臨時接任縣令一職的張其昌,倆位大人一左一右進了門,孫福海就跟在身後。

“陳淮安,前日你大鬨縣衙,接著又咆哮晉江酒樓,以致於生生氣死生父,本縣令昨日接到縣中人的舉報,今日順帶吊唁,也是通知你一聲,從今兒起,我要上奏陝西提學禦史,革你的秀才功名,從此,你就不是秀才了。”

要說上輩子,便個秀才也沒什麼,這輩子陳淮安是夾起了狼尾巴,打算要科舉致仕的,一聽他因為氣死生父,功名都要沒了,那他的前途,也就止了。

錦棠都愣在屋簷下,要看陳淮安該怎麼辦。

陳淮安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張大人這話怎生說的,我父親分明是督促我兄弟幾個的學業太累,中風而亡,怎能說是叫我氣死的,這個罪,我可當不起。”

恰就在這時,牛皮糖一般總是纏著陳淮安不放的孫福海湊了上來,指著他的鼻子道:“便你這秀才的功名,也是你爹賄賂考官,走後門弄回來的,你壓根就是個大字不識,隻知耍拳的匪貨,當我們一縣的人都是傻子還是怎的?”

確實,陳淮安的秀才身份是陳杭塞了銀子,讓考官給放過的,要追究起來,縣令上奏一聲,他這功名就能革除。而且有了這個汙名,他這輩子都甭想再考科舉了。

齊梅就在窗戶裡看著,給何媽遞了個眼色,何媽適時的,就從窗戶裡追了一句:“縣公老爺,我家二爺的一個秀才身份,可花了我家足足一千兩銀子,革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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