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輕嗤了一聲,道:“太後與皇上母慈子孝,而且,皇帝還因為自己後宮一直沒有得力的子嗣,還把幼弟朱佑乾立為了太子。
太後娘娘,能做兩朝太後呢。”
陳淮安輕輕哦了一聲,並未說話。
玩弄羅錦棠的是黃愛蓮,但她背後隱藏著的那個人,是黃玉洛。
上輩子在他被發派之前,朝中的格局是,林欽與英國公郭崎,恒國公劉鶴等人率領的武將為一黨,支持太後黃玉洛。
而他和陳澈率領的文臣為一黨,支持皇帝朱佑鎮。
顯然,他的死,林欽的死,是皇帝和太後,這殊死不兩立的兩黨最終彼此犧牲掉一枚棋子之後,達成的共識,以及最終穩定的朝局。
至於他父親陳澈一派,舍他而保全局,最終總算還是在朝站穩著腳跟。
這麼說的話,確實最後被犧牲掉的就隻是他和羅錦棠了。
眼看到了酒坊的門上,陳淮安止步不前,愣愣的望著前方。
錦棠也停止了唆冰棍兒,融化了的冰汁兒,一點點的往陳淮安的脖子上滴著。
“怎的,這是鬨事兒了,還是有人來砸場子了?”錦棠失聲問道。
陳淮安將錦棠放了下來,疾步走了過去。
錦堂香酒坊的門外,擠了裡三重外三重的人,瞧見陳淮安時倒沒什麼,待得錦棠走過來了,頓時一股腦兒湧了上來。
一個個嘴裡喊著羅小東家,羅小娘子,羅掌櫃的,總之,這些人,有京城各大酒樓的東家,也有酒莊的掌櫃,更有一些是各大王府的管家們,總之,幾乎是人人揣著銀子,想要和羅錦棠談合作。
錦棠側眸對著陳淮安擠了個眼兒,轉身進了酒坊。
酒樓的生意歸齊高高管,酒坊的歸騾駒,而剩下最重要的,能幫錦棠把酒銷到南方豐饒富庶之地的,錦棠則請上了樓,單獨與他們談。
她今年共計有四千壇酒的銷售量。
自六月二十四日荷花節起,整整三日的功夫,就把一年這四千壇的體量,一銷而空。
*
且說太廟。
太後黃玉洛正在給先帝拈香。
給天子拈香,當然是三柱。也不知怎得,大太監把香給黃玉洛的時候,還是好好兒的,一插進那景泰藍三足象鼻的香爐裡,隨著銅杵敲磬,三根香啪的一聲,應聲而折。
黃玉洛心中本就有鬼,嚇了個小臉兒煞白。
她心中是信鬼神的,但不信命,而且,她還是個願意與命運抗衡的人。所以,她決然道:“再拈。”
這一回,大太監把香拈過來,黃玉洛心中也不知默念了一番什麼,總之,香穩穩的插了進去,也沒有再斷。
黃玉洛盯著三柱香一笑,心說:活著哀家都不懼你,更何況你已經死了?
接著,首輔陳澈就來了。
太後今日一襲本黑,織金緞的闊袖大衫,烏髻高聳,紅唇欲滴,素穆而又莊嚴,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豔惑人。
指套長長的手輕輕撫著袖管上石榴紋的花飾,她就在廊廡下站著。
年青又美豔的太後,老臣們圍著轉轉倒也無礙,畢竟年齡差擺在那裡。
陳澈今年四十有五,雖說自稱老夫,但材態修挺,儒雅俊秀,雖說自己心中對太後沒有任何冒犯之意,但該要避嫌的,總還是有避,所以倆人談話,就在太監與宮婢圍了一圈的太廟之中。
黃玉洛徑自道:“兵部乃我大明六部之中最重要的,說白了,兵部就不是區區一個大理寺所能乾涉的。
黃積善如今說要告老,兵部所有政務全癱瘓了,哀家自已都去黃府請過兩回,黃積善也是給陳淮安傷透了臉麵,拒不肯出,陳閣老,您說怎麼辦吧。”
陳澈吃了酒之後,暢意悠然,當然,因為兒子的出類撥粹,他今日格外高興,雖說竭力掩飾,舉止依舊有些孟浪。
手拍上大腿,他道:“食天子祿,作天子臣,他黃積善要告老,準了便是,難道滿朝就沒有一個可作兵部上書的?”
黃玉洛自覺受到了冒犯,厲聲道:“陳閣老,黃積善可是三朝老臣,先帝托孤重臣。”
陳澈同樣厲聲回道:“托孤重臣?皇上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需要被人指手劃腳嗎?
黃積善確實夠老了,八十而不請辭,家中姬妾一堆,昨兒不是有個小妾才剛懷孕?兵部尚書叫趙鬆之來頂上,他要告老就讓他告,徜若趙鬆之處理不了兵部的爛攤子,老夫親自向皇上請辭,再貶嶺南。”
黃玉洛氣的搖牙切齒,耳璫亂晃:“陳閣老,您……你可還把先帝放在眼裡?”
陳澈斷然道:“老夫心中有先帝,但先帝已去,老夫如今忠的是皇座上的那個人,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