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輩子,她最怕的不就是這個,父不成父,子不成子,當眾掐架,以致醜態畢露。
但誰知,晴空,古槐,濃濃的涼蔭之下,風吹槐樹簌簌而響。
襴衫落落的首輔大人站了起來,卻是溫默而笑:“罷了,人常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沒有今日淮安一言,老夫終是愚鈍不開的。
淮安,坐在那裡聽經就好,你所求的,為父準了就是。”
見陳淮安仍不肯走,他又道:“法師講經既是,淮安,勿要任性了,給在座的叔伯們道個不是,退下吧。”
於是,致誠法師翻開經書,講起經義來,而陳淮安對著大家一個躬禮,也默默退回了錦棠身邊,默默聽起經來。
這算什麼,大家期待的打架沒發生,吵架也沒發生。
首輔就這樣在兒子麵前認了慫,服了軟,吃了癟?
沒想到陳澈,竟是這樣的首輔,兒子都欺到頭上了,他居然也能忍氣吞聲?
滿寺從僧眾到香客,無一不搖頭:“真沒勁!”
錦棠握過陳淮安略顯冰冷的手,低聲道:“他也是個苦瓜瓤子,死了妻室就夠傷心的了,今日是他為亡妻超渡的日子,你又何必如此欺他?”
陳淮安握著錦棠的手,亦是低聲:“放心,我自有分寸。”
陳澈於他的恨意,來自於陸寶娟,來自於陳老太太,一眾人對於餘鳳林的加害。
陳澈認為自己一生的悲劇,全起源於他。
畢竟徜若沒有他,就不會有甩不掉的陸寶娟,陳老太太也不會為了費心竭力給他一個嫡子的出身,而謀害餘鳳林的性命。
試問,便是陳淮安自己,捫心自問。
徜若錦棠是因為陳濯纓而死的話,他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也絕對絕對,不會再給陳濯纓一丁點的關愛和憐憫。
但私是私,公是公,陳澈徜若連公私都不能分明,非得因為負氣就壞了他苦心一年才謀成的局,那他就枉了叫陳淮安上輩子如走狗一般,忠心耿耿,待他的十年。
這一點,陳淮安還是能保證的。
便陳澈此時心痛又如何,氣到恨不能親手斬殺了他這個孽子又如何。
在大理寺是政績,在河北也是政績,便眼看就要到來的五夷來朝,亦將是淮南黨的政績。
他便再恨,作為一個圓滑而又精明的政客,是不會放棄這,能叫他青史留名的政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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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棠和陳淮安在龍泉寺整整住了三日才回京城。
這時候已然立秋,天開始轉涼 ,也就不那麼熱了。
陳淮安在到京城的第一天,就接到了內閣所下達的,五夷來朝時的欽差一職,從現在起,他就一總兒的負責五夷來朝了。
關於袁晉兄妹,究竟炮製藥材是袁晉一人的事,還是與袁俏兩個一同攜手,共同炮製了能夠害死人的紅參,陳淮安最近也一直在查這件事情。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他才發現,袁晉此人了不得。
他雖隻是個小小的,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但早在七八年前,就一直在為宮中,為黃玉洛源源不斷的輸送各類炮製過的,各類珍貴藥材。
而照錦棠的回憶,在林欽死後,袁晉才是將來的神武衛指揮使,集兵權於一身者。
袁晉這廝,與陳淮安一般的江湖道義,油嘴滑舌,又還天生一張英俊的小白臉兒,在職位上吃拿卡要,卑鄙齷齪之至,是陳淮安兩輩子最討厭的一個人。
他越查,便越覺得此人身上大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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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暑日,錦棠一趟龍泉寺之行,臉上給曬的狠了,於是便塗了潤澤,往臉上塗著,邊塗,邊看葛牙妹從秦州寫來的信。
齊如意進來的時候,見錦棠閉眼在葡萄架下,臉上掛著兩行子的淚,吃驚問道:“二奶奶這是怎的啦,還哭上了?”
錦棠吸了吸鼻子,笑道:“無甚,我隻是想我娘了。”
這能夠防曬的潤澤膏子的方子是葛牙妹寄來的。
自打不經營酒肆之後,她便研習起了胭脂水粉。
這不,每每有個好方子,她立刻就要寄信給錦棠,一道兒分享。
康維楨除了在書院裡教書,便是教葛牙妹寫字。不過,葛牙妹在信中抱怨說:他又嫌我書的字兒不好,嫌我認字兒太慢,還不及芷堂和宣堂兩個聰明,識字兒快呢。
兩個弟弟,轉眼都三四歲,該到開蒙的年紀了。
而念堂一心攻讀,此時也到了考鄉試的時候。
葛牙妹整整兩年不曾見過女兒,思念成疾,便想著念堂一舉能考過院試,然後有個秀才的功名,到時候,就可以替她到京城,看看女兒了。
康維楨聽說之後,淡淡一笑,道:“便去趟京城又何妨?要去,咱們全家一起去。不過,那得是在,念堂能夠考得上秀才的情況下。”
羅念堂的成績在竹山書院,算得上翹楚了。
而曾經辭官歸隱,誓不出山的康維楨,願意為了妻子而重走一趟京城,葛牙妹又感動,又怕他要叫曾經的敵人們攻擊,也是喜一重憂一重的。
末尾,葛牙妹又來了一句:娘生怕再懷上一個,又得拖延來京的時間,每每總是擔驚受怕,倒是你,我的棠,娘如今再懷上,可不是什麼喜事兒,你要懷上一個,才是咱們倆家的大喜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