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半晌,袁湟又道:“太後娘娘說了,她被逼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接下來,她可就等著你的動作了。”
袁晉總算站了起來,一把將桌案上所有的東西全部撫扔出去,吼道:“滾,你給我滾。”
等袁湟走了,袁晉這才艱難的站了起來。
像頭眼看要被剝皮的老驢一樣,他一邊哭著,一邊望著自己的家。
慈悲庵旁這點小宅院,是他和袁俏兩個的小家,家裡所有的擺設,無一不是袁俏自己平日從四處搜集來的。
一目望過去,在他的書桌後麵,有一幅泥塑,塑的是一隻小小的手兒,但在這隻小手的上麵,另還塑著一柄菜刀,菜刀生生砍進去,將手砍成了兩半。
小時候,袁晉和袁俏兩個一直寄人籬下,住在陳澈家裡。
雖說在陳家並不缺什麼,可曾經也是大少爺和大小姐的袁俏和袁晉,畢竟已經落難了,總是覺得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於是,袁晉就想到了賭。每每,他總想以賭來賺票大的,然後帶著妹妹搬出陳家,單獨生活。
有一回,他賭輸了,輸了一大筆錢,被債主四處追債,逼在角落裡挨打。袁俏看見之後,從陳老太太那兒偷了些壓箱底的錢,替他還上了。
但隨即,就用泥塑了這隻小手,並手上的菜刀。
那時候袁俏才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抱著尊泥塑,哭哭啼啼的說:“哥哥,你若再賭,我就不止塑一個,我會剁了自己的手給你看的。”
袁晉望著那隻手,才明白過來妹妹從寄人籬下的人家偷銀子時的苦楚,從那之後,就發狠不賭了。
他最大的債主,恰就是黃愛蓮。
在黃愛蓮把他抓到白雲樓裡,因為討債而往死裡毒打的時候,黃玉洛路過,救了他,並還了他的賭債。
而後,仿如作夢一般的,他居然就和黃玉洛有了更深的往來。
比他大著三歲的,美貌而又溫柔的黃玉洛,初時在白雲樓相見,袁晉並不知道她是太後。她溫柔,智慧,天真而又善良,是個連兔子都因為可愛而舍不得吃的,美麗而又多情的小姐姐。
他就像一條小狗一樣的忠誠,愛慕,並恨不能永遠搖著尾巴,追隨在她周圍。
當然,袁晉沒想到的是,美麗的小姐姐終有一日會垂青於他,拋來自己的紅袖,並與他成為戀人。
同榻共枕了多回,直到朱佑乾長到五歲的時候,袁晉才漸漸猜到她的身份。而袁晉一點也不懷疑的是,朱佑乾那孩子是他的血脈。
也是為著這個,袁晉才肝腦塗地,願意永遠愛著黃玉洛,並效忠於她。
因為效忠黃玉洛,他一個京城最低等的九品小武官的血脈,就將有可能問鼎九五,登上皇位。
雖說痛不欲生,雖說恨不能讓黃玉洛去死,可最終,袁晉依舊吞下了妹妹之死,並且,為了自己的血脈,依舊站在了黃玉洛一側。
當袁俏的屍首被送回袁家時,陳淮安帶著二哥陳淮譽,就在黑龍潭的對麵站著。
太後黃玉洛贈了袁俏那可憐的姑娘十裡素縞,據說,還在京外,風水最好的地方賜了她一方墓地,叫她能夠入土為安。
陳淮安的二哥陳淮譽,比陳淮安年長一歲,但瞧其麵貌,清瘦白淨,還透著幾分孱弱,與粗獷魁偉的陳淮安站在一處,不及他高,也不及他壯實,便骨架子都要小的多得多。
摯愛的未婚妻死了,還是死於皇宮之中,陳淮譽在聽聞噩耗的那一瞬間就給這消息擊垮了。
若非陳澈攔著,他都想衝進宮去手刃太後的。
陳淮安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三弟,不由分說把陳淮譽摁住,這不,這幾日他偶有閒暇,便一直陪著陳淮譽,也是試圖能夠解開他的心結。
以及,弄清楚袁晉與太後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勾扯。
隻有弄清楚了這個,他覺得自己就能保證一擊即勝,把太後黃玉洛從她如今的位置上趕下來。
望著袁俏的屍首進了院子,陳淮譽往後退了兩步,扶著一顆大樹,麵色蒼白,不住的喘息著。
“她初到我們家的那一年,才五歲,梳著兩隻小垂髻,瘦的像隻小貓一樣,發著燒。我娘把她團在懷裡,哄著給她喂粥吃,我記得自己用手摸了一把,她的皮膚滑滑的,好燙好燙。
當時我娘搖著她的手,對我說,淮譽啊,你從此之後就有妹妹了,開心嗎?”
從小就身體不好,叫大哥陳淮陽欺負著的陳淮譽,在遇到袁俏之後,因為終於有了一個妹妹,而曾經那麼開心過。
從小兒的青梅竹馬,她因為自己的出身,不嫌棄他體弱,他也為了她而努力,每天按時吃藥,隻想讓自己的身體更加強壯起來。
誰知道她居然就那麼死了。
而在她死之後,身為哥哥,袁晉就那麼悄悄的,將此事默下了。
陳淮安堅定的認為,雖說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但袁晉和太後黃玉洛之間有剪不斷的勾扯,陳淮譽本是不信的,此時看他悄無聲息的默下了妹妹之死,忽而也就有些信了。
陳淮安拍了把二哥贏弱的肩膀,道:“走吧,你身子不好,回去好好休養,若我猜的不錯,袁晉很快就該針對咱們而出手了。
俏俏的死,我向你保證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