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初走的時候,拿走了葛青章所有的積蓄,在城外住了間小客棧,等餘娘子的風頭過去。
這不,都過了好幾個月了,聽說狀元郎並未給問罪,非但過的挺好,還要成親了。
張氏此生就葛青章一個兒子。
而她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永遠住在城裡,天天躺在炕上吃蒜泥蘸豬肘子。
那竇明娥一看就麵善,可比餘娘子好拿捏多了呀。
這不,她讓人給木塔巷帶了話兒之後,就專心的等著兒子來接。
遙遙瞧見一群官差走來,她立刻就站了起來,還給客棧的東家娘子說道:“我就說我兒子是狀元郎,你還不信,瞧瞧,他來接我了呢?”
但那些官差們遠遠兒的就撥了刀,其中一個吼道:“這客棧中住著個姓張的潑婦,是在京城行凶殺過人的,順天府尹三令九申,必須拿她歸案,因為她的兒子葛青章是當朝狀元,隻要抓到了她,皇上才能給狀元郎黜職,讓他也滾回渭河縣種地去,大家不要打草驚蛇,悄悄的進去抓人才是。”
東家娘子聽張氏吹牛吹了很久,很不耐煩她呢,努著嘴笑道:“喲,還真是,官差們真的要找狀元郎的娘,要不要我把他們喊來?”
張氏一聽,才知這些人非但不是來迎自己,反而是來抓自己的。
顯然,拿命案它非但沒銷,連皇上都知道了呢。
她嗷的一聲,也是早就準備好的包袱皮兒,一卷,於二樓窗子口往外一竄,麻溜兒的,就跑了。
這一回,估計有生之年,她是決計再不敢來京城了的。
葛青章聽說老娘跑了時,早把新娘子迎入房中,正在給客人們敬酒了。
回頭望著高高窗子上正紅色的喜字,他苦笑道:“趕走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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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京城的社火,向來要到正月十六這日才會鬨最後一場。
這一日,滿京城的達官貴人們會難得的,把那高高在上,永遠緊閉的府門大敞開
而且,那怕再下三濫的乞丐,也可以進到最尊貴的親王府第之中去,沒有人會阻攔,也沒有人會把他們趕出來,反而還會施予大筆的賞錢。
而沿街到路,一路上,從太上老君到王母娘娘,從玉皇大帝到太白金星,彩妝過的百姓們扮作各路神仙,於這些公府門第之中出出進進,這個俗話叫作攘院。
各路神仙齊齊駕臨,恭祝公侯們這一年升官發財,富貴安康,又有誰能不歡喜?
所以,到了十六這日,一清早,各路妝扮好的神仙們照例從禦街耍起,頭一戶便是旭親王府,無它,隻因旭親王在京城人緣好,賞錢也給的足。
從旭親王府出來,這才會去轉各公侯王府。
旭親王疏財丈義,如今更兼一點,據說是修了佛,作了居士,清心寡欲又樂善好施,給社火隊的賞錢全是拿大笸子裝的。
一枚枚的銅板砸在神仙們身上,神仙也不成了神仙,全都撲在地上搶銅板兒,樂作一團,嘴裡呼著旭親王千秋百歲,壽元無疆的話兒,邊往懷裡摟著錢兒。
但等各路神仙從旭親王府出來,往隔壁英國府去,準備從英國府再好好搶上一抹子的時候,便見證了一場,他們有生以來,也未曾見過的血案。
“我郭崎領兵三十年,治軍嚴民,從不曾讓那怕一個人吃過空餉,至於阿芙蓉膏,那是什麼鬼東西,怎麼會在我郭崎的英武衛中流傳,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要見皇上。”
是英國公郭崎在吼,他叫神武衛的人五花大綁,神武衛指揮使林欽親自押陣,才從府中出來。
緊跟在他身後被押出來的,是他的兒子郭才義:“呸,林欽你血口噴人,郭某家中如何會有阿芙蓉膏,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林欽押陣在側,一襲黑披冷冷盯著郭才義,見他頭還想撞過來,頗秀致的一隻大手一把搡過去,將郭才義搡到自家門外的大石獅子上。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郭才義半邊額頭上的血頓時四濺,染紅了那隻大獅石子。
“英國公這是怎麼了?開國功臣之後,世代忠良,這是怎麼就惹惱皇上了?”有人問道。
另一人歎了口氣,答道:“咱們聖上,身平最恨的,據說是一種叫作阿芙蓉膏的東西,但偏偏,英國公和恒國公倆人的軍部之中,人人吸食這東西成癮,以致當兵的整日不思習武,將軍們不思排兵大仗,據說全在吃什麼阿芙蓉膏,邊關都叫他們給搞荒廢了。
天子大發雷霆,非但革他們的爵,收他們的兵權,據說,還要在午門外問斬他們,以警天下。”
“阿芙蓉膏,那是個甚東西,怎會惹皇上動如此大的肝火?”
“誰知道呢?總歸,恒國公和英國公的好日子算是要過完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