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番外4(2 / 2)

錦堂香事 浣若君 7043 字 3個月前

洪蓮道:“那是當然。皇後乃是後宮之主,就好比每個城裡都要蓋鐘樓,每蓋一座大殿,也要放一放寶貝在下麵一樣,她可是咱們大明皇宮的鎮宮之寶,焉可輕易移動?”

“那她要是想家了,怎麼辦?”

“身為皇後,後宮就是家,自己就在家裡,又焉能想家?”

“那她也不想她的娘嗎?”

“皇後是天下人的娘,從此之後,與自己的娘也得生分了,又豈能再想娘?”洪蓮聲音越發的幽森:“所以說,阿荷姑娘,皇後不易做,而作了太子妃,將來可是要作皇後的呀。”

阿荷遲疑半晌,道:“作了太子妃,還是可以回家,可以見親人的。”

“但等作了皇後,可就見不到了。九重宮闕深似海,作了皇後的那個人,從入宮的那一日就沒了自由,除了要為皇家誕兒育女,還得統籌後宮,親自把一個個的妃嬪選出來,並送到皇帝的龍榻之上去。陳以荷,以已渡之,你覺得你能作到嗎?”洪蓮聲音越來越輕,但也越來越凝重,給阿荷營造了一個陰森而又恐怖的後宮,以及一個活脫脫怨婦般的,皇後形象。

“不想,我作不到。”阿荷斷然道。

洪蓮大喜,卻又竭力裝著沉腔:“這就對了,你作不到對嗎?慢說皇後,就是太子妃你也作不到,所以,這裡有紙和筆,你隻要請自休書一封給皇後,說自己不願意作太子妃,自願請求退婚,一切就都好辦了……”

阿荷彆的不怕,一直以來最怕的,也就是入宮之後,就跟如今的皇後一樣,像個木頭人一般不說,還從此之後,就跟娘家,跟自己的哥哥弟弟,並舅舅們全都生分了。

她一隻手顫著,顫翼般的睫毛輕顫著,一隻蔥白纖細的手,緩緩兒的,就往那支筆邊走著。

“洪山正!”就在這時,一處書架後麵,忽而有個男人沉聲說了一句:“這藏書樓中的伽耶羅琴譜是誰人送來的,為何隻有上半冊,下半冊去了何處?”

竟然是那樸夫子,就站在書架之後,隻露著半截黑色袍袂,聲音極為嚴厲。

不過一個從高麗請來的夫子而已,洪蓮倒沒拿他當回事兒,隻道:“誰知道呢,這些藏書,全是本山正自京城的各大書市上買來的,至於這《伽耶羅琴譜》,卻是當年樸夫子自己送來的,下半冊,大約是佚失了吧。”

“那我在此看書,你退下吧。”‘樸夫子’說了一句,啪一聲打開書,便埋頭於書中了。

洪蓮撇了撇嘴,心說不過就一個教琴的夫子而已,口氣可端地是大。

她重又語重心腸的,對阿荷說:“紙筆皆在此處,你要想通了,就寫好退婚書,明兒就可以回家,與你娘團聚了,好不好?”

阿荷心裡怏怏的,長噓了口氣點了點頭,十五六的少女,紅唇撇著,頗委屈的點了點頭,恰是她小時候的樣子。

清掃完三樓,該要去二樓了。

阿荷才提起水桶來,旁邊身過一隻大手,從她手邊擦過,挽起水桶便下了樓。

午後的太陽曬進來,空氣中滿是飄浮著的塵埃。阿荷依舊是先灑水掃地,再用撣子撣灰,一本接一本的,擦拭書本,再擦整個書架。

“就因為怕入宮之後,便見不到母親,陳姑娘才不肯嫁給太子的?”‘樸夫子’假裝漫不經心的翻著書,頭也不抬問道。

阿荷越瞧,越覺得這樸夫子生的像朱玄林,一樣古板,一樣老氣橫秋。

書樓裡灰塵揚天,他時不時的咳一聲,卻依舊於書架後麵站著,嘩啦啦的翻著書。

在小阿荷還小的時候,羅錦棠就經常取笑她,說朱玄林有什麼不好呢,他和樸夫子生的一模一樣啊,要知道,樸夫子生的細皮嫩肉,膚白貌美,我要不是早早嫁了你爹這個大老粗,就憑樸夫子整日在錦堂香外唱《桔梗謠》的溫柔,早晚跟他跑了去。

阿荷心裡委屈著呢,就算生的膚白貌美有什麼用?

那朱玄林還不是跟木頭一樣,見了她,永遠都是遠遠兒就愁眉苦臉的樣子。

可以想象,將來要嫁了他,她求著想要回趟家,他肯定會板著臉,隻吐不準兩個字。

她低聲道:“據說皇後娘娘自打入宮,三十年來從不曾出過宮不說,為了避嫌於後戚乾政,已經有三年不曾見過自家的親人了,而她母親韓國夫人去世的時候,她因為要陪伴發燒的太子殿下,居然連皇上給的唯一的出宮機會,也放棄了。這要是我,我作不到的。”

樸夫子於是踱過了兩重書架,倆人間隻隔了一座書架的距離了:“那是皇後自己不願意回去而已,太子發燒,東五所自有太監與姑姑,宮女照顧於他,皇後又不是太醫,難道她在,太子的病就能好了?”

“娘在,和娘不在是不一樣的,要我娘在我身邊,我都不會生病。”阿荷小聲的說著,掃帚停在窗邊,遙遙望著黑龍潭對麵的自個兒家,又撇了撇嘴。

“那要是太子願意在婚後讓你回家,你是不是就願意嫁給他了?”朱玄林於是再問了一句。

揚天的灰塵裡,書架對麵拿著隻撣子,正在擦拭的少女眉尾輕挑了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轉身,依舊撣著書架。

朱玄林清了清嗓音,再問了一遍:“要是太子願意讓你回家呢?”

阿荷回過頭來,隔著書架,便見陽光照在樸夫子的臉上,除卻那一臉老蒼蒼的胡茬,他的眉眼倒是很好看呢。

難怪娘總是念叨著,說後悔自己當年嫁的太早。

阿荷咬唇笑了笑,正想說句什麼,郭嫻帶著幾個女仆衝了進來。

“陳姑娘快去讀書吧,撣書架的活兒我來作就好。”她笑著說。

另一個女仆也道:“擦地這種活兒,就該奴婢們來乾的,哪能讓相爺家的大小姐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