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荷心說,這人可真是無趣的緊。
她就在他對麵的一張圈椅上盤腿坐著,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一概為女子的禮節,隻要她不想作,就可以全部拋去,可不知為何,朱玄林卻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反感,更不討厭。
她靈動,活潑,像個天真的大男孩一般沒心沒肺,他似乎總是看不夠,可她隻想著要走,要離開,要逃出這座宮城。
當然他也承諾過她很快就放她走,偏偏他就是舍不得放。
聞之一股暖暖的香氣,德勝適時的端了飯菜來。
砂鍋燉成一窩子的佛跳牆,端進來的時候砂鍋才離了火,如凝漿般的湯汁還在沸騰。
對麵的小阿荷飛速的舔了舔唇,她喜歡吃一切海味腥鮮,而這一窩子裡,恰就是滿滿兒的鮑魚、魚唇、皮膠,海參,瑤柱等物。
朱玄林於是耐心細致的盛了一碗,將所有瞧著最好的東西全盛到她碗裡,堆的小山似的,放到她麵前。
朱玄林其實很快就得出京,至少要把高麗王世子的屍體,並朱佑乾一並送到高麗,解釋清楚這件事情的原因,按理來說,他此刻就該走的。
一再磨蹭著,他就覺得多少年來,都沒抓到過小阿荷的人影子,今夜非得拘著她陪他一夜不可。
德勝其人,交遊廣闊,最善辦的,就是麵子上花團錦簇的事兒。
這不,太子陪著阿荷吃飯的時候,他已經命禦膳房的人燉好了點心,奶油鬆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一樣樣兒的,再配上清心敗火的冰糖蓮子羹。
等這一道的點心吃完了,不急,還得吃茶了,宮裡最好的雲霧山茶早已齊備,爐子都擺到外頭了,配茶的糖點,此時禦膳房也在加緊作著,就不怕吃不到天亮去。
但青春少艾,一男一女,光吃有什麼意思。
趁著這個機會,他還悄悄於裡麵鋪了一張紅底紅蓋,龍鳳呈祥,上麵還壓著百子千孫福的被褥。
這還不止了,太子還說了,窮此一夜,他要能把阿荷姑娘哄的樂樂嗬嗬兒,讓她不要總想著走,就算是他最大的功勞,德勝於是商量著,是不是趕著四更開宮門,從教坊喚來一群歌舞姬,再給阿荷姑娘舞上一回。
但阿荷吃飯的速度,是他沒有想到的。
風卷殘雲一般,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點心還在路上,她已經把一碗佛跳牆都給吃完了。
德勝在外麵急的直跳腳,往門外照看了好幾回,就是看點心來了不曾
人不留人飯留人,亙古不變的道理吧。
好吧,趕在阿荷姑娘放下碗之前,點心和冰糖蓮子羹送到了,望著德勝笑眯眯的臉,這下小阿荷隻得重又坐下。
點心她是吃不動了,不過跑了半夜,渴的慌,用冰湃過的蓮子羹倒是格外適口,阿荷於是便又吃了起來。
這時候其實才敲過一更的鐘聲,德勝急的什麼一樣,隻盼著趕緊到四更,自己好上教坊提人去,卻不知於朱玄林來說,不過轉眼的功夫,聽著更聲敲響二更,他眉頭皺的更緊了。
完全無法想象的拘促,尤其是,還是在一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小姑娘麵前,他甚至連該說句什麼樣的話都不知道。
兩拳捏著放在膝上,他坐的格外挺直,但又不覺讓人覺得突兀,是皇家多少禦師的教導,也是他自己多年來的自律,端然的君子風度,但這一切,在隨性又舒意的小阿荷麵前,就成了局促,無比的局促。
“本宮記得陳姑娘小的時候,風箏作的極好,彈弓兒打的最準,福榮最喜歡的事兒,莫過於放風箏與打彈弓兒,而這兩樣,本宮向來都不擅長。”總得來說,一切的玩意兒,他都不擅長。
阿荷一聽,眸子裡頓時泛起光來:“我可以教她呀,有牛筋否,有樹叉否,就此刻找了這兩樣來,一刻鐘我就能作出個彈弓兒來。”
朱玄林頓時竊喜,作彈弓是一項,糊風箏是一項,有這兩樣,就能多留她至少兩個時辰。
偏偏就在這時,死不開眼的德勝又進來了,湊在朱玄林耳邊,他悄聲道:“殿下,羅夫人還在坤寧宮,皇後叫您過去一趟。”
一聽羅夫人三個字,朱玄林的背上頓時竄起一股涼氣來。
他像個玩惡作劇的孩子,怕要給捉個現形,連忙揮手示意,讓德勝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