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昏倒來得突然, 去得也很快,第二天早上起來之後就又是活蹦亂跳的一個小混蛋。
既然人沒事了, 舒女士最終也舒下心來。
她沒有說出那支壓在枕頭下的簽文到底是來自哪裡, 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一夜過後那支簽文詭異化成了一小撮黑灰。
江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似乎也沒有,對於這件事情他聰明的保持了沉默。
可能是出於心理作用,也可能是舒女士已經把老道的話聽進心裡, 她看著醒過來的小女兒, 完全不像是身體有恙, 反倒竟有種光彩奪目的健康。
……
本來對於江南來說,北院和家兩點一線已經成為習慣了。
大學本科畢業的這個暑假,按理來說, 江南的時間並不屬於任何北院或者是中科大的。
但是不知道中科大那邊又是怎麼得知, 有關自然科學冠軍候選項目的負責人是她的事實, 明著暗著對江南拋出了許多誘餌。
怎麼辦呢?
要知道, 能讓中科大那邊大手筆拿出來的資源,江南自問本心是拒絕不了的。
所以,和北院那邊打過招呼以後,江南的路線變成了三點一線, 北院, 中科大和家。
神經有碗口粗的江南自是不知, 丁院長整日光口頭上, 都不知道要罵多少遍中科大那邊的陰險狡詐。
有價值, 有天賦的人才向來是炙手可熱的。
尤其是江南這樣程度的妖孽型人才, 北院怎麼可能不想留人,雖然說他們醒悟得有些晚,江南已經和人家中科大簽了紙質協議。
說句無賴的,這個世界上什麼協議是不能毀約的,簽了協議也可以臨到關頭選擇不履行麼,但北院這邊如果吃相太難看,做得太絕,就有些不占理了。
萬一中科大整得那幫老頭子火起來,合作多年的兩家高校就此拜拜,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江南最近有些沉迷於實驗室了,都有些放飛自我了。
舒女士差不多快有一個星期沒有瞧見自家小心肝的身影了。
相對比之下,周末在家裡隻待了半天的江易就遭受了無妄之災。
“小易,你妹妹最近在忙什麼?連吃晚飯的時間都看不到她的人,又在哪個實驗室裡泡著?”
舒女士接過自己男人剝好的柑橘,放進嘴裡甜得她情不自禁彎起嘴角。
“不知道。”
江易半癱在沙發上,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動。
江易雖然走的也是政治路線,但目前還是在基層部門攢閱曆,幾年下來已經是一個局裡麵的小領導。
隻是,他給自己未來規劃的路線是想要走外交,比彆人更多的基層經驗會讓他在這條路子上走得更穩,更遠,然而目前這段交接的時間是在出乎意料的忙碌。
局裡的事務,上麵還沒派人來頂替他的位置,那邊外交部的領導知道他的意向後,又十分欣賞他,有什麼機會都會轉給他來試試。
一人乾兩人的活。
乾了兩個月後,連江易這樣的年輕小夥兒都有些忍受不了。
再加上,前兩天還去了一趟聯合國那邊,因為那邊的同聲翻譯臨時人手不夠,他又是當人秘書要寫演講稿,又是頂替同聲翻譯的位置為各國領導人翻譯。
雖然,江易作為江家的長子,什麼大場麵沒有見識過,但是長時間高強度、高專注的工作下來之後,身體即使是鐵打的也受不住了。
江易成功累成了一條狗子。
要是讓江南這幸災樂禍的主兒知曉,估計不知道會多嘲諷。
自己找的罪,再怎麼狗也要繼續狗下去,不然,那不是連狗都不如了。
江易這狗不理包子的臭德行,舒女士看了竟然也沒有生氣,反倒身子前傾,順手抽了一張茶幾上的紙巾,調侃了兒子一句。
“你這樣子不行啊,不會是被某個纏人的小妖精吸光了精氣……”
“咳咳咳”,江易好端端被空氣嗆了好幾口,咳得驚天動地。
“媽,你是不是又看了網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了?上次還是什麼‘小拳拳捶你胸口’、‘我不聽、我不聽,人家就要……’”
有個時髦的老媽是什麼感覺,總之某些時候的江易是有些崩潰的。
“臭小子,那是網絡文學,圈子裡都很時髦的,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
江易從自家母上的臉上看到名為惱羞成怒的神態,頓時乖覺地閉嘴了,偶爾皮兩句沒關係,再說,江父這個老婆奴就要對他下手了。
結果,江易醒悟太晚。
不愧是一名站在食物鏈頂端政客的候選人,江父說話就犀利了。
“老婆,跟這小子掰扯什麼,連女朋友都沒有的人,一身精力能往哪裡泄!”
身中千萬刀的江易:“……”
這是親爹該說的嗎?
被人三兩句話哄回顏麵的舒女士,又再度恢複笑臉。
“江易,你今天很奇怪,怎麼都不出去鬼混了?你那群狐朋狗友呢?”
在自己老父親的注視下,江易這下老實了,“我之前出差去了趟聯合國那邊,有點累到了,現在在倒時差。”
於是換成江母驚訝了。
“你出國去了,我怎麼不知道?”
被散養慣的大兒子嘴上很會說話,“不是什麼大事,四天而已,就沒告訴你們。”
心裡卻嘀咕,你們誰也沒問過我呀。
“我之前看中國那邊林家新出一款包包,國內還沒有,你早告訴我了,就可以讓你幫我帶回來了……”
舒女士有些日子沒見過小女兒了,人都變得有些無理取鬨,得寸進尺地說道。
這下,江父即使是個戴著十倍濾鏡看自家老婆的寵妻狂魔,知道這也有些過了。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兒子那是公派出差,就是有時間去給人買包也太不像話了,這讓他領導怎麼看。
政事上雷厲風行的江父卻不會把在外麵的架子擺到家裡,對妻子更是采取懷柔政策,幾句話又把江母的注意力引到其他的話題上。
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一個強硬一點,另外一個就適當柔軟一點,以柔克剛,誰又能說得清楚到底是誰吃了虧。
……
想比對北院,江南在中科大這邊混得可是如魚得水。
這幾年的中科大確實有點牛逼,招收的學生都是各大名校的研究生、博士生,本科生完全不夠格。
因材施教,教學的內容那是集國內外精粹的,絲毫沒有打水的內容,課堂上隨便說的一句話都需要學生們私下去查找許多資料。
筆速再快,也不可能把所有話都記下來。
教授所講的內容,隻要求同學們掌握百分之十就行了。
在中科大教學的教授一般都和華國研究院那邊有掛鉤。
那幫人是乾什麼的,整天除了研究實驗就沒什麼其他事兒可做了,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用大量的實驗數據堆砌的。
很多結論會比那些已出版的教材上所講更細致,有些甚至是完全相反。
沒碰過幾個實驗的學生們怎麼能夠理解呢?即使掌握了課堂上的那十之一二,就足以應對期末的各種考評。
等到一學期理論課完了以後,接下去的實踐課程才是重頭戲。
江南就不同了。
除了頭兩天還不太適應專業課老師這樣教學方式,覺得這樣完全脫離書本的教學有點太裝x了。
後麵就開始沉浸式的享受了。
但即使是江南這樣天才級彆的學生,也不是生而知之的。
教授講課的內容,她能區彆於旁人找出其中內在連成的一條線,卻也需要背後去查找很多資料。
都說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看得更遠,但起碼你要知道巨人腳下的那片土地叫什麼名稱。
中科大這邊除了公共性對任何人都開放的圖書館,其實還有一個私人珍藏性質的小圖書館。
位於辦公樓的頂層,江南能知道還是因為這一部分也屬於當時中科院主動對她特意開放的特權之一。
裡麵的資料並不是一本本的,更多是手工書寫然後人力裝訂成冊的。
江南想著,這可能是先輩們留下的類似於手劄的記錄冊。
不用多說什麼,任何頭腦正常的人都知道它的珍貴性,甚至不需要多加裝飾,這就是一部活生生的科學研究史。
任何寶貝隻有到懂得利用它人的手裡才能最大程度綻放光彩。
江南就是這個“伯樂”。
隻是,她也不僅僅是伯樂,伯樂識千裡馬是選賢舉能,是唯才是舉。
對於江南,這些寶貴的資料是錦上添花,即使沒有,也絕對不會阻礙她未來能取得的成就,隻不過在底蘊積攢這方麵她就不會那麼深厚了。
科學家是大器晚成、厚積薄發的。
沒看見很多在世界範圍內的有名的科學大拿站出來都是一把年紀的,有些還是白發蒼蒼的耄耋樣子。
這不是說他們沒有天賦,隻是乾科學研究這一行,需要靜的下心做事,年紀熬得並不是資曆,而是一種對自己事業的了解、熟悉。
這是一段過程,沒有辦法被省略跳過。
但這些十分正常的套路,對江南這奇葩是完全不適用的,無論是所謂的大器晚成還是厚積薄發,都不在她的考慮之內。
說句好笑的,她現在所學的三門專業,不管是作為主修的材料化學還是物理,或者是輔修的航空航天技術,都隻是目前她的興趣所至。
她的奇思妙想從來不隻是局限於科研事業的。
當某一天,有其它更新奇、更有趣的事物吸引她目光後,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放棄之前所有的一切。
三分熱度而已,江南自己都不知道這份對科研的熱情還能持續多久。
這樣不負責任的想法,得虧那群對她寄予厚望的老頭子不知道,不然恐怕都要集體哭暈在廁所。
要是人江南真撂挑子不乾了,那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
華國曾有一位著名教育家說過,“世間天才之所以稱為天才,固然由於有偉大的創造力,而他的感受力也比一般人強烈,比方詩人和藝術家:你見不到的東西他能見到,你聞不到的東西他聞得到。”
江南這坑子是不指望她有詩人和藝術家的情懷了。
她現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惹了“眾怒”。
卓越班級裡除了她以外的十四個同學,已經因為她課堂上不同尋常的表現盯上她了。
能進中科大的哪個是簡單的人,更不要說每屆隻有一個卓越的班級,裡麵不說是人才濟濟,妖孽橫生的情況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幾乎個個都是國內外高校的博士生,研究生的比例也是很少的。
然後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一個女娃子,據說還是特招的本科生。
憑什麼?
他們這些人拚死拚活才擠破頭進來的,不知道熬了多少年。
你一個北院走出來的普通本科生有什麼憑仗可以和他們有相同的待遇,還坐在同個教室裡。
怕不是走後門進來的吧?
這批毫無質疑可以稱作天才中天才的存在,他們能夠憑實力站在這裡,都或多或少有著屬於自己的傲氣。
關係戶絕對是被他們看不起的。
然而——
一心隻有學習的江南對班級裡的暗潮湧動毫不知情。
直到有一天。
課堂上的唐教授提到了物理學上十分著名的“弦理論”,這一理論未經證實但卻是領域內最傑出、最具爭議的理論之一。
教授講到這裡的時候,底下的學生都開始屏氣凝神。
這個唐教授以愛課上提問學生出名,而且他是根本不會考慮聽課學生的知識水平的,隨心所欲甚至有時會跨領域。
上課對唐教授來說,更加是一場互動式的交流會。
這樣的方式確實更能提高學生對知識的理解力,但是太猝不及防了,底下一個個的都安靜如雞。
生怕自己被提出來做典型,丟臉是不怕丟臉的,就是站起來也是無話可說,那還不如坐著呢。
“江南同學知道,我上星期還看到她拿著一本《suerstrg theory》(超弦理論),還是英文原版的……”
班裡有一個本科哈佛留學來的海歸爆了一句,他也不是惡意,隻是純粹驚歎半加了點看戲的心態。
天才之間,從來不會有槍打出頭鳥的說法。
誰行誰就上,能說出個所以然就讓人佩服。
江南窩在教室中後方,看到四麵八方射過來的探究目光也絲毫不慌,心態穩得一批。
這些授課教授的思路因為幾十年的積攢而可以手到擒來地實施大跨度的跳躍,江南與之相比,卻半分不遜色。
看《超弦理論》是因為江南在整理先輩手劄裡的那些數據之後,產生了一點點懷疑。
所以,想要找國外專業的書籍來理理頭緒。
唐教授的目光看過來,暗含期許和鼓勵。
“既然這樣,江南同學不妨表達一下對弦理論的個人理解,隨便說。”
江南把手裡的兩本翻了一半的原版專業書放下。
張口就來,“物理學家假設所有的基本粒子都是一維的循環或者‘弦’,每一個都以不同的頻率振動……這是弦理論的定義。”
“弦理論使物理學家能夠將量子力學,與支配時空的定律聯係起來稱為廣義相對論,並將自然界的四種基本力量統一為一個單一的框架。”
江南侃侃而談,說得很簡明,縮段成句,但卻切中要點。
原本穩穩站在講台上的唐教授眼神越來越亮,他情不自禁地向江南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