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屋子裡,突地一聲翠響,周恒手裡筆頓住,冷冽眉眼,淡淡地掃了過來。
薑漓立在一堆碎片之間,臉色驚慌。
這是薑漓當差以來,頭一回失誤,不過一個晃神,那爐子就脫了手。
薑漓“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奴婢該死。”
跪下去,才覺膝蓋一陣刺痛。
周恒將手裡筆一撂,直盯著她輕晃身子,“痛就起來。”
薑漓沒敢動。
周恒擰了一下眉頭,喚了一聲,“高沾。”
適才那一陣動靜,高沾在外麵也聽見了,便不敢離開,一直候在了外頭,周恒聲音一落,高沾身影就鑽了進來,瞧見薑漓跪在地上,滿屋子香爐碎片,愣了愣,“奴才在。”
“宣太醫。”
高沾麵色一驚,“陛下身子......”
周恒對著薑漓一揚頭,“給她瞧瞧腿。”
高沾這才注意到,薑漓膝蓋下那碎渣子,趕緊上前道,“薑姑娘快起來吧。”
香爐是陶瓷,碎了後,渣子又硬又銳,薑漓那一跪,膝蓋上被戳出了幾個血口子,血漬浸出襦裙,隱隱能瞧見星星點點血跡。
高沾出去請太醫,薑漓立在那,始終埋著頭,不敢亂瞧。
她本想同周恒說不礙事,但被屋裡氤氳出一股壓抑氣氛,給堵了嘴,一聲都不敢吭聲,生怕一開口,惹了周恒心煩,再也沒有漓旋回餘地,直接封了薑家。
太醫來很快。
薑漓傷是膝蓋,真要細細去瞧傷勢如何,就得撩起襦裙。
薑漓是個姑娘,太醫正是為難,周恒道,“藥留下即可。”
太醫長舒了一口氣,從那藥箱子裡,拿了一瓶金瘡藥,遞到了薑漓跟前,細細地交代,“姑娘瞧瞧傷口上還有沒有殘渣,先挑出來,再塗上這金瘡藥......”
薑漓一陣點頭。
等太醫和高沾都退了下去,屋裡又隻剩下了薑漓。
周恒沒發話放她出去,她便不能退下,薑漓等了一陣,終是聽周恒開了口,“自己處理。”
“多謝陛下。”
薑漓謝完恩,腳步便往朝外走,周恒坐在案前,身子往後靠了靠,就那般看著她往外走,等她快到珠簾前了,才道,“在朕這處理。”
薑漓腳步及時地頓住。
等她轉過身來,周恒指了對麵軟塌,“坐。”
軟塌前放了一盞燈,薑漓背著周恒,輕輕地將群儒撩了起來。
膝蓋上傷口如何,薑漓自己清楚,幾道血口子,並不礙事。
薑漓不敢耽擱,隨意抹了點藥膏,將裙擺重新蓋下,匆匆整理好衣裙起身,周恒已不在案前。
浴池裡傳出了動靜。
周恒從裡麵出來時,薑漓沒再乾癟癟地立著,拿了衣杆上大氅,遞了過去,“陛下披上吧,夜裡涼。”
伺候了幾個晚上,薑漓便知道了周恒習慣。
每回沐浴更衣完,都是坐在案前看一陣書,才會歇息。
她想謝恩,也有幾分贖罪意思。
皇上三番兩次地寬恕她,沒有當場要她命,她已經知足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
薑漓雙手捧著大氅,緊張地等他回應,片刻,手上一輕,柔滑綢緞從她手裡一點一點地脫離了去。
薑漓還未來得及退開,跟前光線突地被擋出了一片陰影。
那股淡淡檀香味,今夜第二回竄入鼻。
薑漓屏住一口氣,不敢呼吸,接著,腿下又是一陣發涼。
周恒撩起了她襦裙。
“陛下......”薑漓臉色霎時如火燒。
周恒擒住了她胳膊,“彆動。”
白皙筆直雙腿露在燈火底下,說不出誘|惑撩|人,周恒鬆了手,拍了一下她肩膀,指著床榻位置,“上那坐好。”
薑漓坐了過去。
在周恒再次掀開她褥裙時,薑漓反應沒了剛才強烈。
心頭雖然跳更慌。
“忍著。”
周恒話音一落,手裡小刀,穩穩地從她膝蓋血口子剜出了一片陶瓷碎渣。
薑漓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周恒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陣,才起身將刀子擱在幾上,“自己塗藥。”
薑漓謝了恩。
就寢後薑漓一如往常,坐在床前腳踏上,默默地守著。
皇上為何替她療傷,薑漓想了,但沒想明白。
或許還是同她一手熏香本事有關。
膝蓋上傷,真沒什麼關係。
流離失所那一年,她受傷比這嚴重許多。
被孩童追打過。
被狗撕咬過。
曾從山坡上滾下來,一身是血。
醒來後自己爬起來,沒有哭也覺得害怕,夜裡躺在穀草堆裡,瞧著沉靜夜空時,才抱著膝蓋嚎嚎地哭了出來。
她不是怕疼。
她隻是想爹娘了。
那陣子,她很怕一個人坐在黑夜底下,回回都盼著天天有繁星出來。
到久財崖前幾日,總是落雨。
清師傅抱著被褥,突然推開門,睡在了她身後地上,“我睡在這,你坐得踏實些。”
薑漓眨了眨眼睛。
身後,周恒床前幕簾一夜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