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1 / 2)

人形自走許願機 地陽 8745 字 3個月前

津島修治用藏在矮櫃中的醫療箱幫津島憐央給脖子上的傷口消了毒,又仔仔細細地將噴了藥水的繃帶纏了上去。

津島憐央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手感有些粗糙的白色繃帶,乖乖地跟哥哥道了謝,“謝謝哥哥。”

正默默收拾著被翻亂了的醫療箱的津島修治靜默了一會,繼續低頭進行著手上的工作,一邊閒談般開口了,“憐央不怨恨我嗎?”

“為什麼要怨恨哥哥呢?”津島憐央有些不習慣地摸著自己被剪得參差不齊的短發,“哥哥並沒有做錯什麼啊。”

他理所應當地說。

“憐央明明知道吧,”津島修治說,“在父親大人懲罰你的時候,我其實一直在門外看著。”

“嗯,我知道哦。”津島憐央低著頭,專心地玩著自己被剪下來的一小縷頭發,用短短的手指繞了個結又解開來,他並沒有多安慰哥哥些什麼,隻是簡簡單單地敘述著事實,“但是小孩子本來就是無法反抗大人的啊。”

這就是無比殘酷的現實。

“可以的。”津島修治說,他的神情很認真,“如果是我們的話,一定可以的。”

津島憐央當然聽得懂津島修治的意思,他的哥哥是個天生的異才,殺死津島右衛郎的同時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可是。

“如果哥哥是為了自己想要殺死父親大人的話,”津島憐央說道,“我和繪裡奈都會幫助哥哥的。”

“但是,如果是因為父親大人對我做的事情的話,我會阻止哥哥的。”津島憐央在說到“哥哥”這個詞時語氣總是下意識地上揚,帶著軟軟的尾音,撒嬌似的甜蜜,“我們是很難獨自生活下去的,要等再長大一點才行,而且,父親大人因為焦慮對我做的事情,我並不覺得十分難以忍受哦。”

“我隻是覺得,父親大人好可憐啊。”津島憐央敘述著,“因為無力挽回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而憤怒,因為害怕被抓住把柄而無法當眾發火,因為顧慮著被反抗而隻能對小孩子下手。”

津島憐央的神情很奇異,眼睫低垂,眉宇舒展,嘴角微抿,那副小孩子稚嫩的麵孔之上竟透露出來一種冰冷的神性,他帶著發自內心的愛憐與悲憫,“這樣的父親大人,不覺得很可憐嗎?”

津島修治說,“憐央……是這樣覺得的嗎?”

津島修治知道津島憐央的[怪異],也知道他是為什麼才會成為今天這副模樣,但即便如此,在看見憐央那副幾近神明般的神情時,他依舊感到了一種無法克製的顫栗。

好在這種[怪異]隻持續了短短的幾個呼吸。

“是的!”津島憐央對津島修治燦然一笑,毫無陰霾的陽光笑容瞬間便打破了先前他身上的奇詭氛圍,“所以,哥哥。”

“我的話,現在這樣就很幸福了哦,已經不想要哥哥去做有風險的事情了。”

津島憐央雙手撐著地板,湊近了津島修治,歪著腦袋自下而上地注視著哥哥低垂的眼眸,一雙清透又純粹的漆黑眼眸中全是認真,他再一次地強調道,“我們隻需要平凡人的幸福就足夠了。”

他朝津島修治露出了一個笑容,圓潤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可愛的臉頰肉堆了起來,是個光看著就讓人感受到了幸福的笑容。

津島修治怔然一頓,看著幼弟可愛的笑臉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真拿你沒辦法。”

他沒有給津島憐央肯定的回答,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再一次看見津島右衛郎對憐央所做的暴行,他會不會升起殺意來。

但是,起碼在津島右衛郎真得讓他忍無可忍之前,為了他們僅有的小小的幸福,津島修治不會動手的。

這就是他能給的全部承諾了。

津島修治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親昵地俯身用鼻尖蹭了蹭憐央的臉頰,安撫了一下因為剛才的話題而有些不安的小孩,又重新繼續將用掉了一截的繃帶仔仔細細地重新卷好了,放回到空格之中,咯噔一聲關上了醫療箱的卡扣,最後從一旁的榻榻米上拾起了被津島右衛郎隨手丟下還沾著斑斑血跡的那把紅柄剪刀。

津島修治從衣袖的內袋之中抽出了雪白的絹布手帕,一點一點地將剪刀上那鮮紅的血跡擦拭乾淨了。

“憐央。”津島修治在叫著幼弟姓名時總帶著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憐愛,“我來幫你把頭發剪得好看一點吧。”

他對津島憐央招著手,“過來吧。”

“好啊!”

津島憐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小孩子的應答仿佛永遠如此爛漫而快樂。

津島憐央用手撐著地,稍稍膝行了幾步轉身跪坐在了津島修治的麵前,他用自己幼稚的小小的手輕輕攏起細碎不齊的短發,再一次毫無防備地對著他人展露出了自己脆弱的後頸。

“哥哥。”以一種全然信賴的姿勢展現在他麵前的孩子用帶著一點小擔心的語氣囑咐道,“你要幫我剪得好看一點哦。”

憐央有著讓人忍不住微笑起來的力量。

津島修治這樣想著,他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地提起了一點,露出了一個相當純粹的微小的笑容,“好好,我知道了——一定會給你剪得好看的。”

津島修治拿起了那把在津島憐央身上留下了許多血口的紅柄剪刀,隻將那鋒利的刃邊張開了一個小口,隻將那微微的小口對準了翹起的不平的碎發。

他專心致誌地、慢慢地一點點把津島憐央被粗暴對待過的頭發修剪平整,紅柄剪刀那冰涼又鋒利的刃邊一次也沒有再貼到過憐央的皮膚。

津島憐央所感受到的,隻有溫柔、克製和一點點的小心翼翼。

他的兄長在用儘全部的力氣想要告訴他——

[不要怕。]

津島右衛郎在家中停留的時間並不長。

議員選舉期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貴的,他的政敵隻靠著攻訐對他在兒女教育上的不經心就讓津島右衛郎悉心經營的名譽上出現了汙點,還拖延了他的一場演講,浪費了他兩天的時間,這無疑是一場大獲全勝的戰役。

津島右衛郎不是個會沉溺於失敗之中無法自拔的人,在將自己心中因此產生的負麵情緒發泄出去之後,他的頭腦便又重新回歸於冷靜了。

這一次猝不及防的背刺讓津島右衛郎意識到了一件事——在他密不透風的完美堡壘之上還有一處脆弱的汙點。

津島憐央。

這個從出生起就不受他待見的幼子,沒有在如迷宮一般彎彎繞繞的宅院之中悄無聲息地自己死去,反倒頑強地掙紮到了這個年紀,他那如同野草一般旺盛的求生欲絲毫沒有讓他的父親感到動容,隻讓津島右衛郎感到煩躁、厭惡。

[他怎麼能還沒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