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的心裡微動,已經悄然升起了些微的懷疑。
而太宰治隻是冷眼看著他眼瞳裡閃過的無端猜疑與麵上變換的神色,微微笑起說著,“不過很遺憾,我不是那些自欺欺人的蠢貨中的一個,在異能力覺醒的最初,我就知道了自己的身體裡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力量從頭顱開始,傳導到四肢百骸,像是原有的器官一般自然又融洽。”
“森先生應當已經見識過了,不過我還是再說一遍好了。”
“——我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可以消除掉一切異能力。”太宰治側著頭,柔軟的鳶色發絲鋪散到雪白的枕頭之上,稍稍蹭到被放在他床邊的獄門疆,“不過遺憾的是,它顯而易見地對咒力毫無用處。”
“咒力?”森鷗外捕捉到了一個詞,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情。
他顯然沒有料到太宰治還跟咒術界扯上了關係。
“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要跟你說的事情。”太宰治看著他,“我想要知道……你身邊的那個治愈係異能力者可以做到什麼地步?”
森鷗外微微眯起了眼,他還在慎重地考慮著,“你想要用你自己跟我換取這個情報嗎?”
太宰治露出了那樣略顯輕蔑的、有些傲慢的笑容,“森先生,你認為我難道隻值這點情報嗎?”
他是幾近諷刺地說道,“你們總是這樣嗎?遮遮掩掩、故弄玄虛,害怕著自己的利益會受到一丁點的虧損,卻又希望對方將自己的胸腔到腹腔都清清楚楚地剖開來,坦誠又明了地展露在你們麵前。”
“我需要弄清楚你手上的籌碼之後,再決定要不要跟你做交易。”太宰治近乎直白地這樣說道。
“當然不,太宰君你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森鷗外聽出了太宰治的不滿,適可而止地說了一些安撫人心的套話,他眉頭微蹙,神色中帶上了些許憂愁,“治愈係的異能力者對於這場戰爭來說太過重要了,即使是一絲一毫泄露情報的可能,我都需要反複考慮,也希望太宰君可以理解我的立場。”
森鷗外的語調誠懇又真切,他又不自覺地用那樣哄騙小女孩的手段拿來哄騙太宰治了,“不過太宰君的天賦、太宰君的頭腦跟敏銳也是絕無僅有的,你當然有那個價值!”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對於這位異能力者而言,所有外部造成的身體損傷都不是問題,除了像太宰君這樣的特例之外,隻要還吊著一口氣,這位醫者就可以在瞬息之間把患者從死神手中奪回來,恢複如初,並且沒有後遺症。”
太宰治的眸光微動,他那雙暗沉沉、古井無波的、像是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瞳之中終於多了一抹色彩。
“那麼咒力呢?如果是有咒力依附在上麵的致命傷口呢?”
他的語氣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急切了起來。
而森鷗外也注意到了太宰治這一點自他們見麵以來難得的情緒波動,他微微眯起了眼,原本準備說出口的話在舌尖一轉,加上了幾分不著痕跡的引誘,“咒力?或許太宰君不太清楚,但咒力與異能力是無法兼容的,異能力無法直接作用到咒術師身上,但由異能力間接所引發的外在效果卻可以作用在任何人身上。”
“同樣的,咒力也是一樣,異能力者的身體就像是存儲不住水的漏鬥一樣,除去天然存在於身體內的微量咒力之外,任何外在施加進來的咒力都會自然而然地排出體外,而咒術師的術式也同樣無法直接作用在異能力者身上,但術式所附加的種種作用在異能力者身體之外的特殊效果卻同樣可以對異能力者造成傷害。”
“所以很遺憾,治愈係的異能力者是無法治療咒力造成的傷口的。”
森鷗外看著太宰治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微微笑了起來,又將壓在舌根的後半句話慢悠悠地吐了出來,“不過,如果能找到咒術師將傷口上的咒力祓除乾淨,再使用異能力的話,就算是隻剩下一點生命特征,那位醫者也能將人拯救回來。”
啊,找到了。
森鷗外想道,可以將這枚珍貴的鑽石緊攥在手掌心裡的弱點,他找到了。
森鷗外如同狡猾的狐狸,又像是持槍的獵人,他利用著太宰治心中僅存著的那星點的希望,像是隻給予跌入深井的絕望之人一根纖長細弱的銀白蛛絲般殘忍,隻讓心存死誌的人,因為那一點微不可見、比泡沫更脆弱的希望而一次次掙紮著從安詳的永眠之中蘇醒過來。
他們長達八年的合作,就是從此拉開序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