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暫時地、將津島憐央安置在了老板店鋪的第二層, 織田作之助租住的閣樓裡。
織田作之助將他收養的孤兒們都安置在了那裡,因為隻有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善良老板願意把第二層的閣樓以極其低廉的價格租用給他,還自願承擔起了照顧孩子們三餐的責任。
餐廳的老板是個笑起來很和藹、有些胖乎乎的男人, 非常不幸地遭遇了人至中年的毛發危機,腦袋上的頭發漸漸稀少,到後來甚至不得不把還沒有禿的徹底的旁邊兩撮頭發往頭頂梳,以此來遮掩令人感到悲傷的光溜溜腦袋。
在太宰治提出來想要在他的閣樓裡安裝監控器時, 老板很爽快地同意了, 開朗地說著,“真是幫大忙了,那群孩子太小了, 隻讓他們自己待在閣樓上總讓人感到不安心。”
太宰治是不願意跟津島憐央分開的。
雖然是雙生子, 但他們從小到大真正相處的時間全部加起來可能都不足一年,更何況這一次的分彆太過漫長、太過殘酷、也太讓人絕望了, 即使重逢之後,太宰治的心中也一直沒有實感,隻感到踩著雲彩前行般輕飄飄的虛無, 他想要注視著津島憐央,觸碰著津島憐央, 聽著他呼吸、歡笑, 也聽著他撒嬌、耍無賴, 想要無時無刻地感受著津島憐央的切實存在。
但是太宰治也清楚的知道,以理性思考的話,他絕不會再讓自己經曆一次幼年時無能為力的絕望境地, 也絕不會再一次讓津島憐央被他人從自己身邊奪走, 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彌補上那些缺失的空白時間, 去一點點填充上那些被奪走了的親密, 不必急於一時。
比起讓津島憐央跟自己一起浸身於汙濁的黑手黨之中,被聚集著放縱**和不設限暴力的這地下世界的人投以注視,再一次地被貪婪的鬣狗盯上,毫無疑問還是單純的、白色的、亮堂堂的世界更適合津島憐央。
太宰治不想把津島憐央拉扯進漆黑的地下世界裡,即便死在強求規則下、被咒殺掉的繩人已經超過了萬數,津島憐央手上沾染的猩紅鮮血也已經無法洗清了。
但隻要看著他潔白的麵孔,稚嫩的模樣,溫順又清澈的眼瞳,任誰都會認定,那些血腥沉重的罪責是不應該歸咎在津島憐央身上。
他隻是一麵湖水般平滑的鏡子,誠實地倒映出了人們心中貪欲的醜陋模樣。
在臨走前,太宰治往津島憐央的手裡塞了一部翻蓋手機。
“憐央,這是一部無法拒絕哥哥通話請求的手機,如果我認為憐央陷入危險之中了,就會第一時間撥通電話。”太宰治輕柔地這樣說道,“在鈴聲響起的時候,憐央要仔細聽哦。”
太宰治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下了數字為0的快捷鍵,相應的,津島憐央手中的手機立刻響了起來,“如果聽見的是這個鈴聲的話,就是正常的通話時間。”他掛斷了電話,又移動著拇指按下了數字為1的快捷鍵,“但如果聽見的是這個鈴聲的話,憐央就要立刻將繪裡奈叫出來,我會對繪裡奈下達命令,讓憐央能夠平安地回到哥哥的身邊,明白了嗎?”
“明白了。”津島憐央乖乖地應著,他低頭翻看著手裡的翻蓋手機,注意到那翻蓋手機上還帶著一條掛繩,可以套在脖子上防止遺失,便自覺地掛上了。
小巧的翻蓋手機晃晃悠悠地垂在了他的胸前,被津島憐央伸手捏住了,他露出了明亮的笑容來,認認真真地說道,“我會保管好哥哥給我的手機的。”
太宰治同樣露出了笑容來,他伸手撫摸了一下津島憐央的腦袋,輕輕說道,“好孩子。”
津島憐央很看重哥哥送給他的翻蓋手機,但他不知道,那手機隻不過是一個最簡單的保護措施和再顯眼不過的誘餌罷了。
太宰治是個無可救藥的悲觀主義者。
他認定事情一定會朝著糟糕的方向發展,自己想要珍惜的事物一定會被他人踐踏,想要努力維係的平常生活遲早會遭遇背叛,像他這樣的人如果想要得到幸福就要付出超出常人數百倍的努力,要小心翼翼,要如履薄冰,要比膽小鬼更膽小,比一驚一乍者更加大驚小怪,要比任何人都更敏銳地意識到想要竊走他微小幸福的竊賊的到來。
在津島憐央渾身上下,發飾鏤空的地方、衣服的夾層、鞋子被掏空的空間裡……凡是可以隱匿物件的地方,都被太宰治毫無遺漏地塞了定位器、竊聽器、微型通訊器和定向電流發射器。
太宰治是近乎病態地想要掌控著津島憐央的一舉一動的,這些連接到他手機裡的先進小物件都是他通過港口黑手黨的關係從專門研發這些東西的研究院裡拿到的,否則的話,以現在社會的平均科技水平來講,這些功能不一的電子儀器根本不可能全部做成那樣薄薄的一片藏進衣物裡,他是為了滿足自己對津島憐央的控製欲才會費大力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齊自己想要的物件的。
聽起來有些可怕不是嗎?
但那隻讓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的保護欲裡,潛藏著的,是太宰治對妄圖摧毀他幸福的竊賊深入骨髓的痛恨。
。
津島憐央第一次見到了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們。
幸介、克巳、優、真嗣和咲樂。
一共四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織田作之助在忙完了安裝監視器的事情之後時間已經不太充裕了,他隻能匆匆忙忙地將津島憐央介紹給了他收養的五個孩子,留下一句“好好相處”便搭著接太宰治去港口黑手黨大廈的便車去上班了。
五個孩子擠在一塊,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津島憐央這個忽然加入的新成員。
而津島憐央有些無措地在原地佇立了一會,見他們都身體僵硬地拘束著不敢靠近,便善解人意地安靜找了個能看見監控器的角落抱膝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