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了身份的情報員靜默了片刻,他將手肘抵在了吧台上,端起了他自己麵前那杯還沒動過的威士忌,放到唇邊輕啜了一口,歎著氣,用有些無奈的語氣喃喃道,“真是的,太宰……自顧自地就把我的傘拿走了,是要讓我淋雨回去嗎?”
站在他麵前的調酒師這時便又忽然耳朵靈敏了起來,聽到這話,將寫好了的賬單優雅地遞到了阪口安吾的麵前,“客人,如果您準備走了的話,這是賬單。”
他微笑著,“多謝惠顧。”
又傷感情又傷錢還丟了一把長柄傘的阪口安吾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了錢包,一顆脆弱的心臟裡盛滿了憂傷。
。
他們離開lupin酒吧的時候,夜色已經深了。
青豆子大小的雨水直直地自天空墜落,如同滾珠落盤般千百次地劈啪綻開透明水花,像是要持續一整晚般既不停歇也不稍稍變小一些,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濁水橫流,順著地心引力的牽引滾入街道兩旁的排水口,有雪白的泡沫與浪花在那裡翻湧。
太宰治撐著從阪口安吾那裡強行借來的長柄黑傘,抱著津島憐央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周邊的舊式公寓樓還亮著一兩扇窗,暖黃的燈光倒映在濕漉漉的瀝青街道上,像是有如魚一般的柔白燈火在黑水裡流淌。
他硬質的鞋跟踩過汙濁的積水,濺起幾朵水花,踢踏聲過後,匆匆而過。
津島憐央聽著雨水的敲擊聲,身體隨著哥哥不急不緩的腳步顛動著,在那樣平穩的節奏之中醞釀出了困意,此時正趴在哥哥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他小小地打著哈欠,眼睛已經一閉一閉地漸漸合上了,纖長的睫羽直撲撲地向外戳著,神情安寧又靜謐。
“如果想睡的話,就睡吧。”太宰治的語調很輕柔,又和緩,像是害怕打擾了他的美夢一般,他說,“到家之後,我會喊你的。”
“哥哥……”津島憐央搖了搖頭,又強撐著困意抬起頭來,看向太宰治。
“怎麼了?”
“繪裡奈,”津島憐央打了個哈欠,有些迷迷糊糊地說道,“繪裡奈說,她有些餓了。”
太宰治停下了腳步。
失去了唯一的腳步聲之後,雨夜的街道上便顯得愈發空曠、寒涼了起來。
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無可避免地出現了。
“可以讓繪裡奈乖乖忍耐幾天嗎?”太宰治輕柔地問道。
雨水如珍珠般連串地從黑傘的簷邊跌落,降下了一道雨幕。
“如果是哥哥的要求的話,就沒有問題。”津島憐央軟軟地說道,“繪裡奈是這樣說的。”
“但是,哥哥,不可以讓繪裡奈餓肚子太久哦。”津島憐央囑咐道,他還是睡眼惺忪,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般說道,“餓肚子……是很難受的事情。”
“不會太久的。”太宰治說道,“隻是想要讓那個人幫忙的話有些麻煩而已,[食物]的話哥哥早已經挑選好了哦。”
“如果讓繪裡奈餓肚子的話,那不是太可憐了嗎?”
太宰治邁開了腳步,撐著黑傘,重新向前走著,向夜幕深處的漆黑地帶走去。
他的嘴裡哼著不知名的輕柔小調,在哄著津島憐央緩緩地合上雙眼,沉沉睡去。
黑衣組織、銀之手諭、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還有,武裝偵探社的醫生,與謝野晶子。
真是好久沒見了,那位[死亡天使]小姐。
這一次,就好好地敘敘舊吧。
太宰治穿過了他所居住的那一條死寂無人的漫長街道,回到了家,站在玄關的門口單手把傘收了起來,隨手將上麵滾落著的多餘雨珠朝外麵的小庭院甩去,便插進了一旁的傘架中。
把燈打開,黑黢黢一片的沉默空間就變得溫馨了起來,太宰治將津島憐央抱去了洗漱間,幫已經安安靜靜地睡著了的孩童動作輕柔地簡單清理了一下個人衛生,便把他抱到床上,讓他安安心心地睡去了。
當太宰治洗完了澡、吹乾了頭發,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時,即使明天還有繁雜又沉重的事務等著他去處理,即使還有那樣令人生厭的自私政客等著他去應付,但他的心中是出乎意料的寧靜與平和。
他閉上了眼睛。
耳畔是津島憐央清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