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紅塵儘斬(1 / 2)

無寂回到禪房的時候便睡了一覺。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無邊的猩紅。

火燒雲染紅了天際,他就站在平日無量寺的大殿中, 看著佛祖低眉慈悲的笑容上濺上濃稠的鮮血。

無量寺的僧人們被一些臉目模糊的人砍殺,他們穿著黑衣,手中的刀泛著陰寒的光芒。鮮血從屍體上緩緩流淌,彙聚成一灘。

屍山血海。

他看著大師兄不敵黑衣人, 被殘忍的殺害,看著師傅麵對著敵人的人海戰術, 最終力竭而死,看著見清蒼白著臉, 眼中染上血紅, 用儘氣力抵抗, 看著她紅著眼眶對自己說,師兄, 活下去。

看著自己昏迷過去,由著同門的屍身掩蓋著,躲過一劫。

看著他最喜歡的見清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著,看著那個男人挑斷驕傲了一輩子的見清的手筋腳筋, 刺穿了那個小姑娘的琵琶骨。

看著小姑娘死死的抵抗,最終蒼白著臉被迫依偎在男人懷裡。

看著那個男人,用鎖鏈鎖住了小姑娘, 鎖住的是見清啊,他的師妹啊。

他偷偷摸摸喜歡了一輩子的小姑娘啊。

他看見他自己身負血海深仇,拚命練習功法, 走火入魔,控製不住的時候甚至會殺害無辜的人。

他看著他自己墮落成了江湖上的妖僧,敗壞了無量寺的名聲。

他看著他的小師妹被迫嫁給那個男人,他看著他自己去劫婚,他不敵那個男人,最終死在了見清的懷裡。

他看著見清被毀了修行,看著見清多次試圖反抗,看著見清痛苦了一輩子。

記憶中寧靜的少時生活似乎都成為了往事。

血色覆蓋了記憶,他死時眾人歡喜,獨獨她一人為他而哭。

她輕輕的在他意識模糊時說,師兄,見清一直都知道,你還是我的那個傻傻的師兄,師兄,無論如何,見清也不會拋下你的。

無寂想要笑,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

血就流呀,流呀,和著他放在心坎上的小姑娘的眼淚。

無寂死死捏著拳頭,忽然驚醒了過來。

記憶開始重疊,靈魂重塑,他有些恍惚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不是死了嗎?

外麵的天開始泛白,雞鳴聲悠長。

他眼神迷蒙,眼前的影像重疊,這才發現這是自己以前的禪房。

簡樸的木桌上放著一個小陶壺,小陶壺有些扭扭歪歪的,輪廓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底座甚至還有些類似焦了的黑色,顯得更是奇怪了。

他眼神柔了下了,這是見清與他一同在小時候燒製的,他一直都舍不得扔了。可惜後來在被滅門後,被那些黑衣人一把火全都燒了。

他眼眶通紅,珍惜的將之捧在手心裡,輕輕吻了吻,似乎還能感受到師妹的氣息一般。

這是······夢嗎?

他忽的發現自己的身量似乎矮小了不少,手掌也沒有燒傷的痕跡,扒開衣襟,年輕的身體上也沒有那些難看的疤痕。

他腦海中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全身都忍不住顫抖,他閉了閉眼,走向那扇記憶中無比熟悉的門。

輕輕推開。

眼前是昔日的無量寺,一切如舊,似乎他所經曆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

他跑到離他的禪房最近的後院水缸旁,手指緊緊攀附著水缸破損的邊緣,俯身看過去。

多麼熟悉的一張臉啊,水中的那個年幼的孩子,他的眼睛紅紅的,眼中閃爍著驚訝的神色。

這不正是年幼時候的他麼。

天色才是將將放亮,偶爾幾個禪房的燈悄悄亮了起來,鳥兒嘰嘰喳喳鳴叫的聲音仿佛就在耳側,空氣清新,樹葉與草木的氣息籠罩著大地,天際還有一抹未曾消散的月的孤影,日與夜交錯,無寂輕輕仰頭,淚流滿麵。

他回來了嗎?

那見清呢?她也一定還在,師傅也還在,大師兄應該也在,眾位師弟,應該也都還好好的。

如果這是夢的話,他希望,千萬不要醒來。

他緊緊握拳,循著記憶跑到了見清的禪房前。

手舉在半空,他想敲門,卻又心生膽怯。近鄉情怯。

如果,如果師妹不在怎麼辦?如果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境,該如何?

如果這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又該如何?

見清剛醒過來,她敏銳的發現門外有人,氣息淺淡,應當是熟悉的人。

她穿好衣物便打開了門,正麵對上了無寂的濕漉漉的眸子與他伸著欲要敲門的手。

見清有些驚訝,畢竟無寂一般都起的很遲,今日卻起的格外的早。

她見無寂似乎有些不太對勁的模樣,他的目光夾雜著難言的情緒,是見清所不懂的。

見清以為是昨日的黑衣人嚇到了他,她剛想說些什麼,無寂卻上前緊緊摟住了她。

見清並沒有反應過來,無寂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有一絲絲的濕意浸入她素色的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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