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2 / 2)

他的手勢像是在把玩魔術的老道魔術師,轉眼之間就抹去了藤丸立香存在,似是要宣布自己的出奇製勝,他問道:“你對此怎麼看,太宰君?”

然而,太宰治的雙手甚至都沒有從兜裡拿出來,他翹起嘴角,隻是答道:“用眼睛看啊,陀思妥耶夫斯基。”

沉默身為博弈的一個環節,不可避免。

思想與思想的交鋒是最無形的,也是最鋒利的,而這爭奪又是最殘酷的,因為思想成型的刹那間,便已經高下立判。

少時,費奧多爾眼睛睜大了些許,黑發壓著的耳機裡傳來某個訊息,讓他理解到了對手處變不驚的理由:“被轉移走的藤丸立香隻是虛像……嗎,什麼時候意識到的?”

儘管直接給綁匪們提供情報的人的確就是他,但在資料上做了一些手腳,先把偵探社的亂步引入歧路,然後伺機而動。

顯然這樣的手段沒能奏效,費奧多爾不覺得惱怒,對手是太宰治的話,理應如此。

“打從一開始,稍微預判了一下你的想法。”太宰治聳了聳肩,聲音還未徹底消散,他的身影跟著消失,殘留下穀崎潤一郎一人站在原地。

石塊的另外一端傳來打開保險栓的聲音,細雪融化後,露出了現場的真容。太宰治舉著槍,手端得很穩,一邊壓下扳|機一邊用自己的才能聽見的音量說了句什麼。

高速的子彈觸碰到費奧多爾的刹那,他的身體故伎重演般從石塊上消失了。

與此同時,換了個角度的太宰治看清了小提琴殘骸旁邊正在倒數的計數器,他當機立斷:“躲避,穀崎君!”

兩人伏倒在地,爆炸聲如約而至,不過威力並不大,即使兩人離得很近,卻隻受了些擦傷,頗有點隔靴搔癢的味道。

因為擂缽街原本是一個大坑,聚音效果非常優秀,中島敦他們一聽到小提琴的聲音就開始往這邊趕,並於爆炸後趕到。

“太宰先生!!”中島敦遙遙地朝他大喊。

“彆喊那麼大聲啊,少——”

他話還沒有說完,伏倒的地麵出現了一絲裂紋,並且開始崩塌!

那是月光也無法穿透的深淵之底,什麼時候挖就的這個空洞,深度多少,裡麵有沒有機關都無人知曉。

失重感會讓心臟的跳動變得緊湊起來,更有活著的實感,太宰治想到這裡抿了下唇,閉上眼讓自己和那黑暗一起沉沒,陷入更濃鬱的黑暗中。

隻是,基列萊特小姐的新信件還沒回複呢。

踏空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地獄的蛛絲纏繞於手腕,阻止他繼續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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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睜開眼,冷靜的命令道:“鬆開手,藤丸君。”

他不知道藤丸立香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過來的,細雪的使用和位置的站法太宰治都了然於胸,藤丸立香在這瞬間之前,應該在很遠的地方待機才對。

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事情是……

“閉嘴啊!我忍你很久了!”藤丸立香趴在斷崖旁邊,緊握著他的手腕,就差指著鼻子罵他了。

他氣勢洶洶,搞得太宰治愣怔了片刻,正要開口解釋清楚,就那麼一兩秒之間,由血液鑄就的花綻放在二人眼前。

豔麗到令人作嘔,又美麗到不可方物。

他們每個人身體中都潛藏著這灼熱的河流,稍加破壞便會迎來一次決堤。

太宰治心裡一沉,最糟糕的事情是有狙擊手。他重新看向那雙藍眸,突然發現藤丸立香原本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他知道有狙擊手,但還是跑過來暴露在視野裡。

“誰知道下麵有什麼……瑪修好不容易才交到一個筆友,就算有千百個不願意,也等你和瑪修鬨掰了再去死!”他嗬斥道,伸出的手腕被子彈貫穿,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麻煩的是賢王贈送的手鏈因此崩壞,他的左手正在逐漸失去知覺。

藤丸立香痛得滿頭大汗,卻還能吐槽一句:“王啊,你這東西都不加防禦的嗎!”

可不管他心裡怎麼瘋狂問候寧孫,現實也隻能咬緊牙關,在左手失效的最後一刹那改換右手,並依靠長久鍛煉而來的可觀爆發力,瞬間將太宰治整個人拖了上來。

誰知,這正是槍林彈雨開始的信號!

……

接到通知的與謝野晶子在紛爭剛剛停歇的擂缽街上奔跑,國木田獨步的情報已經交過來,太宰治和藤丸立香中槍,情況很不樂觀。

太宰治由於能力的關係,偵探社許久以前就研討過了關於他受傷後處理的問題,這部分不用擔心,現在她要做的是趕在藤丸立香涼透之前將人治好。

“與謝野姐!這邊!”中島敦過來半路接上她,省去了迷路的風險。

國木田簡單的為藤丸立香上了止血帶,但沒敢移動他,這裡的環境太惡劣,最好還是由專業的醫生來做。

與謝野晶子順利抵達目的地,正打算接手傷員,卻因為察覺到了什麼,敏捷地躍開並仰望上空。

循著她的視線看去,眾人也是一怔。

金發的男人正淩空站著,俯瞰地麵

所有,棲息在他身後的是巨大的月盤,月色皎潔而從無悲喜。

蓋提亞穿了一身簡單的白色長袍,金色的菱形紋飾集結在領口、腰際和下擺,金紅的紋路繁複紋路得以在手背一窺。

他就這樣踩著虛空,一步又一步,由需要人子仰望的高空步入凡塵。

“搞得真是難看啊,藤丸立香。”每踏出一步,虛空便會泛起漣漪,他這樣一路前來,像是立刻會擾亂整個空間般。

光聽聲音就知道蓋提亞現在很不爽。

藤丸立香躺在地上,經曆了短暫的意識模糊後,勉強能睜開眼皮,見他這麼大的陣仗,剛挽起嘴角要笑,澎湃的銳意順著血管直衝大腦,讓那笑容半路夭折,變成了歎息:“我還沒死呢……能搭把手嗎,我好像站不起來了。”

“子彈還沒有取出來,不要亂動……”與謝野晶子連忙阻止道,卻又因蓋提亞那飽含拒絕的眼神停下。

金發男人看向她的表情淡淡的,淡漠到她這個人仿佛都不存在,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的血肉,生命落在他眼中隻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而他看向的地方太遙遠,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彼岸,是旁人無法觸及的地方。

她先是被那視線冰了下,繼而目光曾掠過的地方開始火辣辣的痛起來。

他快行至地麵時,魔術托起青年那任由血色渲染的身軀,直到蓋提亞的手環抱住青年的肩膀,手穿過了膝彎,才停止作用。

兩人就這樣浮在空中。

真是惹到了不得了的家夥啊。太宰治嘴角顫動了下,勾出一個晦暗的弧度。假如要說那隻老鼠和他誤算了什麼,大概就是低估了目錄本身的意誌。

“交給與謝野醫生吧,她的醫術我可以保證。”太宰治出聲勸解,現在當務之急是藤丸立香的傷勢,越拖下去越不利,等人涼透了,那就隻能找冥土追魂來了。

蓋提亞根本不為所動,就這樣懷抱著青年,似乎對方的血流乾淨也無所謂。金色的睫羽蓋住鮮豔的瞳色,如是金色的麥浪遮住了初誕的太陽,但裡麵蘊含的熱量仍然是太陽的溫度,不會因為形式的改變而發生變化。

“退下。”他隻吐出這個詞。

語氣居高臨下,蓋提亞說得極其自然,好似他本身就該這樣說話,先前與眾人的距離感已經是降尊紆貴,而現在他隻是重新回到自己應有的位置罷了。

武裝偵探社的幾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選擇了遵從,並看著他們齊齊消失在夜色裡。

酒店房間內。

鎏金的字符像是有生命般自我生長著,編織著,那璀璨的光輝照亮了海,也點燃了血。

舒緩如水的魔力湧動在回路裡,又因為子彈還沒有取出來,所以隻能暫時保證他的傷勢不惡化。

十戒有序放飛,它們宛如行星環繞恒星,遵守著秩序,隻不過這一次將藤丸立香也接納了進去,他躺在術式的正中央,蓋提亞虛浮在上空一點的位置,不知怎麼的,他想起了魔術回路的那次。

那時的輝光也如這樣絢爛,奪目,使人總會聯想到教堂的頂窗掉進來的亮光。

一顆子彈穿透了手腕,一顆

原本是要擊中頭顱的,但被他躲避開去,穿透了肩膀,其他的他也忘記了,隻覺得現在到處都在作痛。

他小聲抱怨道:“這樣真的好痛,吉爾伽美什王居然不設置一下防禦術式的嗎,我回去就抱著他的腿哭……”

“為什麼不哭。”

蓋提亞每次提出問題都用平鋪直敘的語氣,似乎早就篤定了答案。

青年嘀咕了下,覺得他問問題總是不夠誠心,然後苦中作樂式的露出笑容正打算回答,結果因為魔術式狠捏了下貫穿傷旁邊的位置,頓時痛得臉色一白。

“都說了痛啊…”

“為什麼不哭呢,藤丸立香。”蓋提亞完全沒管他齜牙咧嘴的表情,單刀直入地重複問題。

藤丸立香流露出了略顯苦惱的表情,平時伶牙俐齒,就算麵對作家們也不遑多讓,此時竟語竭詞窮。

隨著術式的修複,他這會兒有了點力氣,見溫暖的金發垂落在手邊,便用還能活動的右手繞了點他的金發,金色的線段扭曲成螺旋,接著由於內裡支撐物的抽離而形狀崩塌。

藤丸立香很簡單的答道:“因為還可以忍耐。”

因為生命是寶貴的,才無法寬恕自己的弱小,並要把這份感情始終秉持在心頭,不可以忘卻逝去的生命,不可以膽怯生命的未來。

不管這份命運有多麼沉重,多麼的辛苦,接下來要繼續笑對生活。就算喉嚨無法喊叫,眼睛也不能哭泣,接下來要繼續心懷希望。

但,那是不對的,這種希望已經顯得過於沉重了,宛如詛咒一般。蓋提亞卻這樣想到。人類越是感受到痛苦,便越是要哭泣,眼淚承載的是一個人一生的回響。

他看慣了人類在生與死的螺旋中前赴後繼,也看倦了眼淚彙聚的苦痛之海,然而,這是第一次為某個人無法落淚而感到歎惋。

不僅是那些英靈,就連藤丸立香本人也沒有意識到,因為忍耐所以舍棄,這是不對的。生命一經出現缺失,說是病變也不為過。

“你果然有病。”蓋提亞垂下頭,像是找到了有利的佐證,用平靜且確鑿的語氣說。

藤丸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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