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在門口探頭探腦看了半天,還是沒有勇氣進門。
高裘在他背後拍了一下：“乾嘛呢？”
“啊，我是想給小聞送早餐。”唐宋晃了晃手裡的豆漿油條，隨後有些畏懼地歎了口氣,“但小聞看起來很生氣，我不大敢進門。”
高裘頓時笑了一聲：“他不是比你還晚進協會嗎,怕什麼？我去送。”
他順手接過唐宋手裡的早餐，走進聞離曉的工位：“小聞,小唐給你買的早餐。”
聞離曉抬起頭，禮貌地道：“多謝。”
他看高裘的臉色有點奇怪，多問了一句,“怎麼了？”
高裘斟酌了一下語言：“小聞，你要是情緒不好,就出去走走，彆悶在心裡。”
“我情緒很好。”
高裘心想鬼信呢,你周圍的低氣壓嚇得人十米不敢接近。
基於協會日常的圓場經驗,高裘很理性地沒有提到段燃，隻問道：“還在忙？”
聞離曉“嗯”了一聲。
邪神“母親”的隕落不代表麻煩的結束，反而代表麻煩的開始。
那一萬兩千九百九十九個靈魂中，有一大半本來的軀體已經被白七月放棄、讓孕婦生下了死胎。這些靈魂無處可去,回頭等總會的人過來,就把他們交給總會。
但還有一小半靈魂對應的軀體依然健在，並且隨著邪神的隕落,這些分靈也跟著一個接一個的消散。
在那些孩子對應的父母眼中,就是當場暈倒,變成沒有意識的植物人。
如果不是聞離曉接管了“母親”的權柄之後即時出手，利用權能讓那些孩子的軀體保持鮮活的狀態，恐怕就有數千家庭痛失自己的孩子。
但總不能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何況白七月雖然最近一年半才成神，但“護胎娘娘”的信仰已經流傳了許多年，被白七月偷取靈魂後做成分身的人最大的今年已經接近三十。
而這些年裡都是白七月在代替他們生活，他們的靈魂本身還處於懵懂無知的胎兒狀態。
如果簡單地把靈魂塞回去，隻會產生幾千個連飯都不會吃的大齡巨嬰。
聞離曉就是在煩惱這個。
按理說解決了邪神“母親”之後，他的工作也就完成了。但不把後續的事情安排好，又覺得很不舒服。
都怪段燃不在！
聞離曉麵無表情地把一副鐵手銬揉成一團，又重新擰回原來的形狀。
最關鍵的是，他沒有人可以商量。
秦仲寒和葉流光雖然知道他的邪神身份，但十環石板在聞離曉這裡的事，隻有段燃一個人清楚。
聞離曉從附身到這個人類身上開始，最熟悉、最不用擔心泄露秘密的人也是段燃。這讓聞離曉感覺頗不適應。
聞離曉隻能姑且先把那些靈魂放回原來的軀體，如果孩子還小，就讓那些小孩慢慢蘇醒，就算不記得之前的事也沒有太大關係；
而年長一些的小孩、甚至是成年人，聞離曉隻得從侵蝕來的白七月的神秘中找到作為這些孩子軀體主導的記憶碎片，慢慢給他們灌輸進去。
對於這些實際上才轉生的靈魂而言，前世的記憶碎片並未被清除、今生的記憶碎片又加了進來，不但無法對自我產生認知，還很容易精神分裂。
聞離曉不得不在那些靈魂中種下暗示，讓他們信仰自己，借助信仰的絲，幫助這些人錨定自我認知。
一開始對於現實可能會產生在看電影的割裂感，但隨著和家人們的相處變多，終究能慢慢調整過來，前世的記憶碎片大約會變成偶爾夢中回憶到的東西。
一口氣多了幾千根植在靈魂中的虔誠信徒，對於其他邪神來說是一筆大收獲，但對聞離曉而言完全是麻煩。
他的力量來源和信仰無關，反倒是信徒們內心的祈禱、求助、訴說像休息日的工作電話一樣，連續不斷地在他的腦袋裡回響。
還是不能關機的那種。
——所以說，他以前從來都不傳教，就是因為信徒帶來的麻煩遠遠大於好處！
聞離曉這幾天全身的低氣壓，大半都是因為這些跳過了嬰兒期、直接長大的信徒們倉皇不適應下對信仰的依賴。
他一方麵勾動與信徒之間的絲，安撫信徒們的情緒，另一方麵問許聽風能不能幫他處理這些信仰。
許聽風委婉地表示：“主，這些人是從‘護胎娘娘’的信仰轉變到您這裡的，您不受信仰影響，但我不行。”
如果信仰轉到許聽風那去，許聽風大概會變成之前宅之神那樣半男半女的樣子……
聞離曉也覺得自己強人所難，隻能深深歎氣，繼續頂著嘈雜的信仰祈求寫報告。
沒錯，寫、報、告。
邪神“母親”的事件這就算結束了，按照協會的規定需要寫一篇詳儘的報告。聞離曉在這次事件中有太多需要隱藏的東西，自己擁有的十環石板、從白七月那搶來的半塊十環石板、葉流光的存在……這些都不打算上報。
那就隻能自己編一個合理的發展。
就算有秦仲寒這個同夥幫忙，聞離曉依然覺得無比痛苦：為什麼人類要發明寫報告這種東西？
果然都是段燃的錯！
要不是段燃突然失蹤，這份報告本該是段燃來寫！
聞離曉寫得煩躁，把筆一丟，拿起外套：“我出去轉轉。”
高裘知道他心情不爽沒有攔他，隻等聞離曉離開協會，才微微歎了口氣：“沒想到小聞這麼記掛段哥。”
唐宋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和小聞認識早，小聞都沒這麼擔心我。”
崔櫻櫻抱著一杯水坐在沙發上，白了他一眼：“你跟段哥怎麼比？人段哥長得多帥？”
唐宋嘀咕道：“現在連兄弟都得看顏值了嗎？”
崔櫻櫻懶得點透這個直男死宅，看向高裘：“段哥還是沒消息？”
高裘搖搖頭，穩重地道：“單高和路遠這幾天在外麵找了很久，沒什麼線索。”
“總會呢？”
高裘的表情變得有些困惑：“總會倒是有回複——‘隨他去。’”
崔櫻櫻愣了一下：“段哥以前在總會難道經常失蹤？”
高裘搖搖頭：“我沒去過總會。”
“我也沒去過，回頭得問問單高路遠。”
不管怎麼說，看總會的意思，段燃屬於正常現象，這讓崔櫻櫻多少放下了一點心。
……
聞離曉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刷著手機。
許聽風給他發了有大概三四個和神秘相關的外賣單，但現在聞離曉一個都不太想接。
他把玩著手裡的半塊十環石板，思考著段燃失蹤可能的情況。
這幾天秦仲寒和協會的人都跟他說段燃不會有事——確實，一個擁有不死之身和“弑神者”天賦、活了一百多年的人會出什麼事呢？
但聞離曉不喜歡在原地等著。
段燃失蹤之後，聞離曉第一反應是邪神“母親”的陷阱。
但白七月已經死透了，聞離曉連祂的權柄一柄收了過來，不管祂有什麼準備，也該隨著神靈的隕落煙消雲散。
如果不是“母親”呢？
聞離曉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半塊十環石板上。
其實從拿到石板他內心就有一個疑惑：這塊石板的名字是“嚴厲”，權能和白七月的“母親”壓根沒什麼關係。
比起白七月靠著這半塊十環石板成神，更像是白七月把這半塊石板當做裝備帶在身上，用來增幅自己的權能、抵禦其他人的攻擊。
是誰把這半塊石板給白七月的，是那個“父親”？那個“父親”就是用這半塊石板點化宅之神、孤獨之神成神的嗎？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把它送給白七月？
如果這半塊石板僅僅隻是用來吸引他們的誘餌，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段燃……
聞離曉輕輕點了點額頭，忽然想到了最近一段時間遊戲之神狂轟濫炸的炸彈。
因為那些炸彈，除魔協會的人除了他和段燃，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受傷，勉強清理炸彈已經無暇分身，“母親”的事情完全顧不上。
進一步想，顧不上的又何嘗隻有“母親”？
崔櫻櫻、林充、高裘每天都要輪換巡邏，畢竟儀器能監控的神秘往往比較低級，像高等眷族甚至邪神本尊都有隱藏神秘的法子，需要靠協會成員親自檢查探索。
而這陣子巡邏的路線被遊戲之神打斷，恐怕有了不小的漏洞，叫一些東西混進了燕城。
聞離曉漸漸理清了思路，忽然站起身返回了協會，隨便找了個洗手間，把馬桶叫了出來：“保護燕城的封魔法陣的位置協會有嗎？”
馬桶愣了一下：“有，不過需要會長授權……”
聞離曉道：“你先告訴我，我正要去找他授權。”
馬桶還是很猶豫：“不行啊，這是違規的……”
聞離曉皺了皺眉，心裡思考自己能不能偷偷侵蝕一下馬桶，隨後就聽到馬桶小聲道，“我悄悄給你，你彆說出去。”
聞離曉挑了挑眉：“當然。”
馬桶一指鏡子，洗手間的鏡麵上就浮現出十幾個光點，還在中間特意標注了協會的位置方便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