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商業街雖然靜謐了不少,但依然有一些辦公樓徹夜不息地開著燈。
就在段燃和聞離曉握手的位置的上方,一棟寫字樓的最頂層,一位紳士站在落地窗前,冷漠地俯視著那兩個站在一起的青年。
微白的鬢邊和眼角的魚尾紋展露出這位男士的年齡,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貼身精致的暗色西裝、手中握著的楠木煙鬥又為他彰顯了一絲貴氣。
在他的身後,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風衣和兜帽下的人走近,同樣看著下麵兩個人,頗有些怨念地開口:“我不懂,為什麼您不出手?若您幫忙,我有七成把握在‘神之手’中誅殺‘弑神者’!”
紳士沒有看他,隻敲了敲煙鬥,淡淡地道:“段燃沒那麼容易死。”
“承受我主全力的詛咒的段燃早已非鼎盛時期。”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宛如黃金雕像一般扁平的臉、臉龐正中獨一隻血色獨眼,閃著凶厲蠻橫的光。
他冷哼一聲,“若非有人將主手中的石板拿走了半塊、又有不知哪來的邪神侵占了主的一部分權柄,段燃早就淪為我主複活的基石!”
中年紳士神色微微動了動,胡須動了動,淡灰色的眼珠掃了他一眼:“這兩件事,或許是一件事。”
那赤眼金麵的人一怔,隨後獨眼中血絲猛然擴散,咆哮了一聲:“是誰?”
隨著他的憤怒,那人的軀體忽然開始膨脹,幾乎在一個眨眼間就撐破了風衣,露出黃金般的壯碩軀體。
紳士冷哼一聲,煙鬥在煙灰缸上輕輕一磕。
不見有什麼動作,那黃金之人的動作一頓,慢慢又縮回了正常人的大小。
“是誰我們也在查。”紳士放下煙鬥,不悅地道,“控製一下你的情緒。”
那人咧嘴一笑,並沒十分誠意地道:“您也知道,主尚未回歸,我們不太能控製住自己,無人製止的話需見見血才能收斂。”
紳士輕哼一聲。
“剛巧,段燃走了,燕城也沒有留著要挾他的必要了。”黃金之人凶狠的獨眼投向燕城的高樓大廈,閃動著興奮而殘忍的光,“我一會便再次進入‘神之手’,直接引爆它,讓燕城回歸我主的懷抱!”
紳士聽了這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掃了他一眼:“他們既然敢把‘神之手’留下,自然有足夠的底氣。”
“嗬!一個新生的邪神,也配與主的威能相提並論?”黃金之人不屑地活動了一下手腕,“若不是您執意要求,我在半路上就能將祂……截……殺……”
說著說著,那人的聲音忽然漸漸放緩,獨眼瞳孔微微收縮,有些驚駭地看著紳士。
他黃金般的軀體染上了金屬的光澤,靈活的關節變得加僵硬,皮膚上甚至浮現出不同國家金錢的符號。
他的身體宛如一整個呼吸的肺一樣膨脹收縮,卻無法掙脫那些金錢符號的壓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堅硬。
“你……要……撕毀……”
“撕毀協議?”紳士沒什麼笑意地動了動唇角,雙手握在一起,慢慢地道,“我們的協議僅僅是幫助你們遮掩氣息、引段燃入甕,可沒說過之後會怎樣。”
“那……為……”
“為什麼要現在出手,倒是很簡單。”紳士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著外麵在午夜的寂靜中沉眠的城市,聲音不疾不徐,“當然是因為我不想燕城毀在你的手裡。”
黃金之人的獨眼驀然睜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愛護……”
“我的尊名是‘金錢與資本之神’,而金錢與資本,正是建立在人類社會製度之上的。”中年紳士轉過身,臉上終於掛上了一絲傲慢而禮貌的微笑,“我不愛護人類,但我愛護我的資產。所有的人類都是為我創造財富的奴隸,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所價值,而不是毀在無腦、莽撞的情緒衝突中。”
黃金獨眼中的光慢慢變得黯淡,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了。
“情緒價值就是最沒有用的價值。”金錢與資本之神沒再去看已經幾乎不能動的黃金巨人,隻轉頭繼續俯瞰著並肩走到一起的那兩人,“地母神活著的時候都沒能殺死段燃,你們卻以為祂死了之後還能為祂複仇?”
黃金的獨眼死死地盯著祂,充滿了怨恨和不解——既然並未指望過他們戰勝段燃,又何必辛辛苦苦幫他們走到這一步?
“精妙的布局需要的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環環相扣,而是確定目的和手段之間的順暢無阻。地母神的殘黨殺不了段燃,但作為誘使段燃離開人類社會、前往地中海的誘餌足夠了。要抵達地中海,必然要經過歐洲……”金錢與資本之神重新拿起煙鬥,語冷漠的語調中,“就看你能不能對抗同為三柱神的那一位了,段燃。”
祂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差不多了。”
說完這句話,這位中年紳士模樣的邪神輕輕敲了敲煙鬥,拎起提包、戴上帽子離開了。
在祂離開的幾分鐘後,落地窗前忽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一頭卷卷金發的少女。她容顏精致如洋娃娃,隻是左眼上戴著一個黑色眼罩。
少女冷漠地環顧了一圈,目光落在徹底化作黃金雕像的巨人身上時微微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丟下,隨後再次突兀地消失。
少頃,這層的落地窗上折射出刺目的白光,轉瞬即逝。
……
聞離曉和段燃走出兩個街道,忽然心有所感,同時停下腳步轉過頭。
他們身後不遠處,兩個女人安靜地站在那裡。
左側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短發女子,相貌說不上漂亮,但帶著一股乾練大度的氣質;右側是個一頭金色卷發、雪膚碧眼的洋娃娃少女,神色頗為冷漠,仿佛對什麼都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