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撒旦(1 / 2)

亞當醒來之後,對於要跟著亞蘭一起搬家到隔壁城鎮,隻表現出了幾分鐘的失落,很快就在雪地裡快快樂樂地打起滾來。

聞離曉甚至有點懷疑這小孩連“背井離鄉”的概念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留在恩維鎮上,亞當日後未必有什麼好結果——耶穌可是承受了世間的罪然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

和沒心沒肺的亞當比起來,得知了真相的亞蘭則表現得心事重重,前兩天啃餅乾的時候都魂不守舍,顯然遭到了很重大的打擊。

這種事彆人也綁不上什麼忙,聞離曉等人也不擅長做心理醫生,隻能給他時間自己消化。

好在低沉了幾天後,亞蘭的情緒終於有所好轉,願意跟著亞當一起在雪地裡玩。

他們從恩維鎮的後麵,沿著神秘的流動方向前進,從神秘的濃度來看,估計再走兩天就能到下一個城鎮了。

段燃隻帶了兩個帳篷,分了一個給亞當亞蘭兄弟,遺憾地表示隻能和聞離曉擠在一個帳篷裡睡。

聞離曉無所謂,倒是段燃睡了第一晚之後第二天露出倆黑眼圈,之後就跑去守夜了。

今天收起帳篷之後,他們正準備沿著路繼續往前走,忽然亞蘭兄弟倆跑了過來,扯了扯段燃的衣角:“段叔叔,今天能去那邊嗎?”

亞當胖胖的小手指了指一個方向。

“叫段哥哥。”段燃首先嚴肅地糾正了這個錯誤,隨後問,“去那邊乾什麼?”

“那邊可以去海邊。”亞當興高采烈地道,“神父之前帶我來過一次,能看到海浪!我想帶亞蘭去看看!”

段燃翻譯給聞離曉,聞離曉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能順路就行。”

去海邊研究一下結界,本就是他之後準備做的事情。

亞當頓時歡呼了一聲,拉著亞蘭的手蹦蹦跳跳。

亞蘭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於是一行人稍微調轉方向,向海邊而去。

……

亞當說的地方,是一處長長的懸崖。

懸崖後麵長滿了椴樹,懸崖前麵則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奔騰的黑紅色浪潮瘋狂奔湧著向岸邊拍打,馬上要衝上岸邊時卻遇到了透明的牆壁,撞碎成漫天的水花;透明牆壁被潮水衝擊,綻放出一圈七彩的漣漪,如同不斷綻放的煙花與彩虹,一直向上蔓延到天穹。

這樣絢麗的景色,把亞蘭看得呆住了。亞當之前跟隨神父來看過,此時也沉醉得說不出話。

聞離曉站在懸崖邊上,凝視著怒濤,卻深深地皺起眉。

尋常人眼中看到的是黑紅色的海浪,但在聞離曉的真實視野中,每一朵浪花、每一滴海水分明是一條條細小的蛇!

無窮無儘的蛇組成了海水,蠻橫而凶狠地衝擊著“上帝”的結界。每一次撞在結界上,那些蛇都會伸出毒牙啃咬結界上的神秘,縱然每一條小蛇的力量有限,但是這樣無窮無儘的數量,日複一日地啃咬,再強大的結界也有崩潰的一天。

難怪“上帝”要在海邊布置教會城鎮,靠源源不斷的信仰支撐結界。

換言之……地母神的複活已經到了可以完全掌控地中海,甚至將整個地中海的海水都化為大地的鮮血,不斷衝擊“上帝”的結界。

聞離曉想了想,脖子後麵鑽出一小節觸手,在他的肩膀上一彈,隨後彈飛上了天空。

飛上半空之後,觸手上長出一隻眼睛,眺望著已經變成一片赤海的地中海。

地中海的中間,靜靜地坐著一個巨大的女人。

女人的體型無比龐大,宛如開天辟地的巨人,腰部以下沒入海水中,單單露在海麵以上的部位,就幾乎遮蔽了正片海洋與天空;女人少了一條左臂,軀體上也坑坑窪窪,如同殘破的雕像安靜不動。

黑紅色的海水從祂身體的破損中源源不斷地湧出,澆注在已經變成血泊的地中海中。

觸手從半空中掉下來,落入了聞離曉的頭頂,消失不見。

在空中能看見的的地母神,站在地上卻一點都看不到。

聞離曉將自己看到的告訴段燃,段燃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不少:“所以,一旦‘上帝’的結界撐不住,地母神的血海就會席卷整個歐洲。”

“歐洲的信徒和地圖都在‘上帝’的一念之間,倘若‘地母神’哪天和‘上帝’交涉成功,‘上帝’放開一條路,就能讓地中海的海水流向其他大陸。”

美洲和地中海隔著深海之主的領海,首當其衝的必然是亞洲。

這樣一想,段燃對於儘快進入地中海的心情變得迫切了一些。

聞離曉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去解析一下結界。”

段燃立刻道:“我跟你一起。”

結界在懸崖下麵,靠近結界的神秘流向變得更加危險。聞離曉看了眼正在懸崖旁邊對著瑰麗的彩虹海浪大呼小叫的亞蘭兄弟,又看了眼霍德爾。

霍德爾舉手:“我留下看孩子,可以了吧?”

聞離曉分出一條觸手勾住段燃的腰,另外分出幾條觸手,如同蜘蛛一樣貼著懸崖下去了。

黑暗之神看看那倆小孩,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我最討厭小孩子了。”

……

聞離曉下到懸崖下麵,向著海邊走去。

越向海邊走,越能感受到強烈的神秘阻力,從一開始的氣流逐漸變得如同沉重的潮水,最後凝實宛如固體。

聞離曉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動用位格吸收“上帝”的神秘的話倒是還能繼續往前走,但除非直接吸破結界,否則還是出不去。

這裡距離地中海血浪撲過來的位置隻有大約一百米。

聞離曉把段燃放下來,看了他一眼。

段燃仰起頭,看著上空的驚濤駭浪,砸吧了一下嘴:“當初打地母神的時候,我連續幾年都在這樣的血海裡,看什麼都是紅色,感覺眼睛都快瞎了。”

聞離曉用心體驗著結界,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結論:“信仰結界,以支點為核心,將地中海的衝擊力轉換成結界恢複的源泉。隻要地中海沒有一次衝垮結界,就能恢複被海蛇啃咬過的神秘。”

段燃誇獎道:“很省心的用法,就是難布置。”

“支點必須足夠牢靠。一旦有一個支點崩潰,整個結界都會崩塌。”聞離曉皺了皺眉,“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意味著除非他們真的下決心把地母神的眷族全部放到全世界,否則根本沒法硬闖出去。

段燃也歎了口氣:“這個結界對我來說,倒是很容易打破。”

“弑神者”專克神秘產物,就算是結界也可以直接打穿。

聞離曉想了想,對段燃道:“我試一試‘啟示’。”

段燃記得之前聞離曉每次“啟示”都會花好一陣子,頓時有些稀奇:“從來沒有哪個邪神能夠接收多次‘啟示’。”

聞離曉抓住這個機會透露:“給予‘啟示’的那個存在可能是我……認識的。”

他本想說“是我的眷者”,但這樣說段燃八成會覺得他在吹牛,便說得保守了一點。

段燃的表情果然更驚訝了:“你交友這麼廣闊?”

聞離曉不想理他,反正他給暗示了,擺出觸手床鋪,自顧自地躺了進去。

……

亞當小心地看了眼那個古銅色皮膚、一身紋身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大哥哥,小聲對亞蘭道:“亞蘭,在那邊懸崖上有一棵樹,爬上去能看到海上的大人,要去看看嗎?”

亞蘭蹲在地上撿著小石頭,聞言抬起頭,微微一怔:“大人?”

“對,超大的人,但是隻有爬高了才能看到。”亞當朝正靠在路邊石頭上跟黑暗之靈玩的黑暗之神努了努嘴,“咱們悄悄去玩。”

亞蘭想了想,站起身:“好啊。”

亞當得意地笑了笑,伸手想牽著亞蘭,卻被亞蘭躲開了:“不要牽著。”

“好吧。”亞當不以為意,像小鳥兒一樣跑在了前麵。

亞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弟弟的背影,慢慢跟了上去。

霍德爾本來就對教會城鎮的小孩子不待見,聽他倆隻是去那邊爬樹,隻喊了一聲“離懸崖遠點”,就隨他們去了。

他倒是對亞當說的那個要爬高了才能看的“大人”有點興趣,以祂邪神的身份當然不會跟小孩子一樣爬樹,而是召喚了幾個黑暗之靈,托著祂向上飛去。

霍德爾飛到高空的時候,亞蘭亞當也來到了另一邊。

亞當繞著幾棵椴樹轉了幾圈,挑了最高最大的那棵,像隻小猴子一樣快速爬了上去,大呼小叫了一會,對著下麵的亞蘭招招手。

亞蘭搖了搖頭,臉上出現了一絲畏懼:“我不會爬樹。”

亞當從樹上滑下來,不滿地道:“你怎麼什麼都不會!我拉你上來!”

兩個小孩子互相拉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椴樹的樹乾,坐在了一根樹枝上。

椴樹的樹枝不算太寬闊,兩個小孩坐在上麵便開始搖晃。這棵樹生長的位置稍微有些傾斜,被小孩子的體重壓得角度更大,幾乎離開了懸崖的邊緣。

亞蘭低下頭,看到腳下的懸崖,頓時一陣眼暈,緊緊抱住了樹乾。

亞當興奮地指著天空:“你看你看,天邊有個女人!”

亞蘭抬起頭,地母神龐大的軀體映入了他的眼簾,讓他震驚地張大嘴巴。

隻是看了一會,他便將目光收了回來,慢慢落回和他緊緊坐在一起的親弟弟身上。

作為雙胞胎,他們的年齡一致、相貌幾乎沒什麼差彆——理論上是這樣。但實際上,作為弟弟的亞當吃得飽、穿得暖,所以相當白嫩圓潤,而身為哥哥的他吃不飽穿不暖,在遇到聞離曉他們之前,臉上、身上都是凍瘡和傷痕。

亞蘭曾經以為這一切都是命運,絕望並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一切。

但是現在卻得知,這根本不是命運,而是一個玩笑、一個巧合、一個陰謀。

這幾天亞蘭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那些念頭最後都淹沒在水底,隻剩下一個念頭愈發清晰: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

弟弟天真、純粹、不諳世事的笑聲在亞蘭的耳中逐漸變得更加刺耳,讓他抱著樹乾的手指逐漸收緊,纖細的手指幾乎要嵌入樹乾之中。

就在這時,亞蘭耳畔忽然聽到了細微撕裂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折斷。

他有些失去焦點的目光漸漸轉移到身下坐著的樹枝上,小小的眼眸裡湧動著掙紮與猶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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