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什麼都沒有啊。”
五條悟插在口袋裡的手緊握成拳,神情不自覺的和緩下來:“霜葉,你可以不當咒術師,但是也不能去當詛咒師。以詛咒師的身份離開高專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老師。”嬴霜葉低下頭,認真地看了一會兒麵前白發藍眼的人,然後彎起眼睛朝他笑了一下,“不管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怎麼無所謂,種花家——”
“留在霓虹還是去種花家,都沒有區彆。”
“不要鑽牛角尖——”
“我沒有家啊,我家不在這裡。”
五條悟倏地停了下來,然後在女孩子低低含笑的話語裡睜大了眼睛,心神巨震。
“老師猜測的沒錯,我沒有失憶。我記得所有的一切。”
“我記得眼睛是怎麼來的,記得在遇到老師前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記得我家在哪個小區住在幾層樓,記得鄰居家的小朋友讀幾年級了,記得誰給我取的名字,記得外婆的樣子。”
“記得經常和朋友去的奶茶店,記得我上一次考試排在年級第幾,也記得學校裡那隻喜歡在一棵老榕樹下睡覺的橘貓。”
“但是又怎麼樣呢?”
“我找不到家……也永遠回不去了啊。”
***
從醫療室出來的家入硝子把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裡,和雙臂撐在圍欄上的五條悟一起眺望著遠處訓練場上的學生們。
“看起來聊得很不順利?”
“簡直糟糕透了。”目光的焦點不知道落在何處的五條悟喃喃說,“以前偶爾會想,霜葉還要裝多久的失憶。但是現在……我寧願她真的失憶了。清醒的活在絕望裡對她來說也太可怕了。”
五條悟沒有問嬴霜葉眼睛是怎麼來的,也沒有問她說的‘在遇到老師之前的事’是什麼。因為他還記得她最初看到詛咒時那崩潰的模樣。
光這一點,他就感覺到了一陣窒息。
聽完五條悟的話,家入硝子沉默了一會兒,想起以前聊天時女孩子神態裡流露出的對家的念想:“所有的事情嗎?”
“是啊,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得。”五條悟抬手抹了把臉,“之前覺得霜葉把我當做錨點一直追逐著我、覺得她因為‘和老師約定了’所以才當咒術師的理由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我就在這裡看著她,她可以慢慢跟上來。但這種想法果然還是太自負了啊。”
“霜葉不能隻看著我,把自己的價值都交到另一個人手上是會出大問題的。”五條悟按在欄杆上的手收緊,“讓她忍耐的人是我,最後忍不住了也是因為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不會被這麼多人針對,麵對這麼大的壓力。”
審議上嬴霜葉的情緒變化家入硝子也有察覺,但是現在顯然不是談論一個女孩子感情的時候:“……那種花那邊怎麼說?”
“流程照舊,但是霜葉拒絕見他們。”
***
“嬴霜葉竟然能夠展開領域?這個情報還真是藏得夠深啊。”
“還好她在審議上動手了,不然依據五條悟對她的信任,可能都沒辦法給她定罪。”
“但五條悟並沒有殺掉她,隻是關進了封印室。而且封印室那邊的人都被換成了五條一係的,我們並不清楚裡麵的具體情況。”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尾神的降靈術需要一定的肉.體情報。之前帶回來的那塊肉隻能夠勉強變成嬴霜葉的模樣,如果能使用她的咒力和術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沒關係,隻要在封印五條悟之前她不能出現就行了,剩下的不重要。”說完,羂索看向旁邊的人形咒靈,“真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把變小到隻有一根拇指那麼大的改造人拿在手中的把玩的真人,聞言朝羂索露出十分孩子氣的開朗笑容,但是那雙異瞳裡卻閃動著森然的惡意。
“放心吧,我最近又研究出了新的玩法。”
***
“嬴霜葉公然殺死兩位總監還有總監部無辜的咒術師,必須立刻處決她!”
“那些證據和她殺人的舉動,已經足夠證明她和那些詛咒師是一夥的了,聯盟的各位應該能讚同這一點吧?”
吵鬨的小型會議廳裡,一直翹著椅子搖晃的五條悟忽然收回腿,笨拙的實木椅子重重的砸到地麵,發出“啪”的一聲悶響,讓會議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視頻裡的人和那些證據的真實性還有待商榷,我沒記錯的話多年前有一群很出名的詛咒師,能夠變成彆人殺人。在事情調查完畢前,霜葉由高專監管。”麵孔上縛著黑色眼罩的白發男人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語氣不輕不重的,但卻讓人噤若寒蟬,“至於總監部的各位為什麼還能夠活到現在,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五條悟離開後,一直沉默的夜蛾正道也跟著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悟,現在外麵都在說你對霜葉的信任太奇怪了。”
“不是外麵都在說,而是校長也這麼認為的吧?”
“……”夜蛾正道沉默了一瞬,“霜葉的來曆、交流會事件裡的內應,還有她這次在審議上的舉動,很難讓人不懷疑她。”
“交流會的內應出在京都,彆人不知道,但是校長還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而且,高專懷疑霜葉也不是從這次審議開始吧。”五條悟語氣隨意地說,“那晚琦玉八十八橋的任務中基本能夠確定有藏起來的生得領域了,但為什麼沒讓霜葉去呢?因為高專這邊已經覺得她是殺人犯了吧。”
聽到五條悟的話,夜蛾正道皺眉:“我們必須要考慮這種事情的可能性,那個時候不讓霜葉去既是對彆人負責,也是對她負責!”
“負責?高專考慮過一年級要是死在那裡怎麼辦了嗎?還有,霜葉要真的想跑,彆說關了,高專能攔住她幾秒?沒有證據就懷疑,等同於背叛啊。”
“悟!你難道是想說霜葉做出這樣的事情,是高專有錯在先嗎?!”
“沒有。”腳步不停的五條悟語氣平靜地說,“我隻是覺得不被信任在先,所以她難免會覺得很失望吧。”
連朝夕相處的人都開始懷疑她,所以才會想要離開這裡啊。
走出會議廳所在大樓後,五條悟看到有人朝自己小跑而來,臉上的神情似乎有點為難。
“五條先生。”
“怎麼了?”
那人停在五條悟兩步之外,語氣有些尷尬地說,“您去一趟封印室那邊吧,嬴霜葉說她要洗澡換衣服。”
五條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