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是學生疏忽,輕信他人。”李成這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此話一出,人群中有幾個學子,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麵上露出了不忍與忌憚,更是徹底將吳宇打入了地獄。

“我……”吳宇在巨大的惶恐與怨憤中,五官都顯得有些猙獰。

可他的滿腔怨憤,卻被李成一個陰冷的眼神兜頭澆滅。

一股涼意猛然竄上脊背,吳宇所有辯解的話語,都被他及時吞了回去。

他若是現在拖李成下水,便等同於是要斷了李成的前程。

這不是他個人開罪李成,而是在同整個李家作對。

吳宇還沒瘋。

他與被脅迫的鄭才誌不同,今日之事,他注定脫不了乾係,也沒人會著意保他。

他不能用整個吳家,來換自己今日一時痛快。

吳宇忽地笑了出來,將所有的怨毒的深深埋在心底,口中喃喃道:“與虎謀皮,是我咎由自取。”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是學生一時鬼迷心竅,妒忌同窗,以勢壓人,脅迫鄭兄。犯下此大錯,學生已無顏留在私塾,即便自請離去。”

吳宇說完,又對著穆空青和鄭才誌深深一揖。

穆空青微微側身避開,並未多言。

周秀才還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聽完吳宇的話,也隻是微微頷首道:“你既已知錯,那便依你所言。”

而叫眾人意外的是,周秀才說完這句後,又對鄭才誌道:“你雖是受人脅迫,但到底有損人利己之心。你且於家中反省一月,將四書五經各抄一份贈予穆空青,也算賠罪。”

鄭才誌本已做好此生前路斷絕的準備,便是方才指認吳宇時,也未曾想過自己還有留在私塾的機會。

現下周秀才既然開口,他自然是無有不應的,當即一陣狂喜,連聲應是。

穆空青在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周秀才對此事的來龍去脈,怕是早已一清二楚。

再看周秀才半句都未提及李成,又讓鄭才誌居家思過一月,穆空青也不由感慨,周夫子對鄭才誌,或許也包括自己,也算仁至義儘了。

也當真是個人精一般。

“穆空青。”穆空青正在腹誹,忽然就被叫了一聲,嚇得他一個激靈。

抬頭對上周秀才的目光,穆空青總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直有種莫名的心虛。

周秀才卻沒理會他這些小心思,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隨我來。”

而後,周秀才又掃了一眼旁邊聚集的學子:“你等用完午膳便散了罷,上午的功課可都完成了?”

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皆是低下頭,不敢同周秀才對視。

穆空青一路跟在周秀才身後,路過穆雲平兄弟二人時,還給了他二人一個“安心”的眼神。

待到周秀才走遠了,穆雲平才急切道:“今日之事同空青又無甚乾係,夫子喚他作甚?”

一旁的秦文啟神色怏怏:“說不準是同他說升班之事。”

而另一邊。

“夫子是想說,學生升班之事?”穆空青的話語中,是無法掩飾的訝異。

這才一頓午膳,周秀才哪兒來的時間看他們的答卷?

周秀才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伸手一指他桌案上擺著的一疊答卷,好笑道:“怎的?你寫出的東西,還能叫老夫費時研讀不成?”

穆空青感覺到自己兩頰溫度上升。

這話倒也沒錯。

他現下寫的文章,在周秀才眼裡,可不就同前世的小學生作文似的麼。

周秀才將他的答卷抽了出來,單獨放在一邊,突兀問道:“你可曾想過,自己幾時可以下場?”

穆空青完全沒跟上周秀才的思路,在原地傻愣了半晌,才不確定地問道:“夫子是說……下場科考?”

周秀才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什麼不對,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但就算是穆空青這般,一向自詡自己還算規劃清晰的人,都有些無言以對。

他正是連四書都沒學齊全的時候,這會兒就去思考何時可以下場科考,那不叫目標明確,那是好高騖遠。

不過,下場的時間穆空青沒有估算過,卻不代表他沒有給自己的學習進度做過規劃。

隻是,周秀才這個人,即便他們已做了半年師生,穆空青卻始終都沒摸清楚他的脾性。

猶疑片刻,穆空青還是對周秀才道出了實情:“學生雖未曾想過幾時下場,但卻是想在三年內……研治五經的。”

以他目前的學習進度來看,明年年初學完四書不成問題。

《論語》共約一萬三千字,《孟子》約三萬四千字,《中庸》三千五百字,《大學》一千七百字。

自上次他偶然答出《孟子》釋義之後,周秀才便會不時給他連帶著講解《孟子》了,如今已粗粗習完《梁惠王章句》。

剩下兩年時間專治五經,這也並非什麼天方夜譚之事。

對於童生三試來說,能將四書五經研讀透徹,史籍雜文略有涉獵,再加上一首過得去的試貼詩,這便已經足夠了。

周秀才聽後點點頭,而後便吩咐道:“既如此,你明日便到乙班進學。”

穆空青雖心中早有猜測,可聽到周秀才親口說出這話時,還是禁不住心下一喜。

他儘力繃住了一張小臉,向著周秀才深深一揖。

周秀才看了他片刻,又道:“乙班如今僅有一人尚未治經,然年末考校卻是五經具考的。”

穆空青登時便覺頭皮發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周秀才說這話時,語氣裡含著幾分笑意。

罷了,他這位夫子,從來也不是如麵上這般清正之人。

這點他可是早就領教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