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愁怨,潛移默化地影響了苪蘭,所以當初在崔行舟和趙泉兩位表哥之間,廉苪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原因無他,趙泉的秉性跟父親廉含山太像,得過且過,毫無進取心,都是碌碌無為之輩。
她不想像母親那般,眼望彆人的榮華,整日怨天尤人。
是以她老早就摸透了崔表哥的脾氣喜好,知道他喜歡溫柔解意,孝順母親的女子,便事事以姨母為先,博得了楚氏太妃的喜歡,總算是得以嫁入王府,也算是彌補了母親生平懊恨。
隻要安穩住姨母太妃,任外麵的花草再鮮豔,也撼動不得她的位置。
想到這,廉苪蘭的心裡一鬆,覺得自己先前實在不該為母親說動,行了下乘的路數。時日不早,她要趕緊睡下,明日好抖擻精神,逢迎著自己未來的婆婆,也讓表哥看看自己的賢德……
因為太妃壽宴在即,崔行舟遠嫁了的姐姐崔芙,也帶著自己二歲的兒子錦兒回了娘家。
她的夫君是慶國公的嫡子,府宅也在外省的兗州,更回來一次實屬不易。
趕著壽宴堂會前,崔芙著著特意來看外甥錦兒的崔行舟,笑著問道:“前些日子你去鎮南公乾,我讓你替我帶含香齋的脂粉回來,可曾買了?”
崔行舟搖著撥浪鼓逗外甥,想了想道:“買了……又隨手送人了,趕明再給你買。”
崔芙瞪了弟弟一眼:“含香齋的脂粉都是要提前預定的,因著那花粉是用霜前的川北的菊花榨花汁調弄的,今年沒訂到,便要等來年金秋之後……是哪位佳人惹得我一向周正的弟弟神魂顛倒,竟將我好不容易定的脂粉給了人!”
崔行舟沒有想到隨手贈給柳眠棠的脂粉,原來竟有這般多的講究。當初柳眠棠殷勤地給他縫補了夾襖,他也不過依著禮節,才將懷裡的脂粉順手贈給了她。
如今姐姐拿這事調侃著他,他也是不語,隻一味逗著外甥錦兒。
崔芙性情爽利,不會因為一盒脂粉惱了弟弟。至於弟弟在外結識的紅顏,想來也是乖巧可人,才招了他的喜歡。
崔芙跟母親楚氏不同,打小兒便不喜歡姨媽廉楚氏和她那個老來討便宜的女兒。
母親被府宅裡貴妾擠兌,不得生子時,楚家的舅舅們倒是常來看望母親,那位姨母每次來,卻是看母親笑話的,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父親不是良人,姐姐的命好苦一類的。
每次這樣,姨媽的話都惹得母親掉眼淚。
而現在,母親總算是熬出來了,弟弟承位淮南王,那姨母倒像換了個人似的往前湊,恭維著母親天生福運,苦儘甘來一類的,想法兒將她的女兒塞入了王府。
崔芙就是因為遠嫁,顧不得娘家的事情,若是在家的話,才不會讓行舟娶了姨母的女兒呢。
所以對於崔行舟另有紅顏一事,崔芙倒是樂見其成。
不過姐弟倆也是匆匆一語,顧不得細問,崔行舟便去前廳見客去了。
王府的壽宴很是熱鬨,流水宴席要擺上五日,堂會上也是遍請了當地的名角登台。
不過相較於往年,今次來王府賀壽的賓朋還是少了一些的。
崔行舟明白,這跟朝中有人彈劾他擁兵自重,大有關聯。
當今萬歲對於先帝冊封的幾個異姓王一直頗為忌憚,如今眞州匪患在一年前大為改善,萬歲自然迫不及待要卸磨殺驢。
官場上最講究風向。如今拂麵春風吹不到眞州的地界,自然有那頭腦靈光的領會聖意,避嫌不肯前來。
行走官場,有時候便是宦海沉浮,雖然前廳花園子裡絲竹聲不絕於耳,可是誰又能知下一刻會不會跌落深淵,滿門抄斬?
酒席上觥籌交錯,與淮陽王一桌子的人自是滿臉帶笑,卻在話語裡處處透著玄機,似有刺探之意。
而另外些人,不過是滿口的阿諛奉承,希望在王府的席麵上撈些好處,從淮陽王的嘴裡討得一官半職。
舉凡應酬酒會,這些個都避無可避,崔行舟一早都是習慣了的。
趁著酒席之後,遊園茶會開始,淮陽王借口不勝酒力,便去了書齋休息。
此時書齋無人,崔行舟獨坐在一方檀木書桌旁,眼望窗邊飛簷外的一方藍天。
桌麵上擺著的,幾張親眷求官的書函。頭幾份,都是未來嶽丈廉家的幾個侄兒的。
因為是姨母親自送來,總要賞臉一觀。可是這幾位求官的,實在是不堪重用,方才在酒宴上姨母又硬推著為人木訥的姨父來說,姨父不擅長當說客,說得磕磕絆絆,反而要崔行舟善解人意地代為圓場。
這類人情,每日裡不勝枚舉,若是往常,崔行舟必定舍了未來嶽父的臉麵,辦得妥當就是了。
可是想到未來嶽丈竟然聽了姨母的唆使,喚著小廝去靈泉鎮刺探,卻觸了崔九的逆鱗。
靈泉鎮布下天羅地網,靜待反賊自投羅網。哪裡容得有人來攪鬨?
這類公事,他更不會拿去跟姨母和表妹解釋。
淮陽王不喜歡自作主張的女人,不管姨媽今日的提議是否有廉苪蘭的意思,他都要給表妹一家敲敲邊鼓。
是以那剩下的幾張“家書”,他連看都未看,徑直扔到一旁的香爐子裡去了。
前堂賓客甚多,可崔行舟一時起了憊懶之心,不想去做人情的應酬。王府的氣氛喧囂熱鬨,可他隻想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