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微微一笑道:“我心裡高興,一時沒忍住!”
李媽媽倒是又深看了她一眼,覺得有些納悶。難道方才在那商會受的醃H氣還不夠?她怎麼心裡就高興了?
眠棠的興致不減,笑吟吟道:“李媽媽,你也聽說了,方才那些人說,今年皇家禦貢的定量大,可是燒瓷的黏土因為要用上乘的,須得從五十裡外的高嶺挖取。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兒,這運土路途不遠,原本一路暢通無阻。可是因為淮陽王新修了水利,挖鑿河道的緣故,那船隻也暫時無法通行,就得繞遠了……這個一繞可就是兩個山頭,原本用車運,現在得改用船了……”
李媽媽沒有聽出門道,納悶道:“這裡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眠棠笑著說:“這用船運的門道可就多了。原本河道挖鑿工事緊張,工船都不夠用,所以民間的漁船都被調配去徭役了。我若弄來許多船……又或者運了大量黏土,那些個老爺們會不會爭著來拍我的馬屁?”
李媽媽一聽,倒是有些道理,畢竟昨日她去買魚時,發現魚價都貴了,一打聽才知許多漁船被征去徭役了,打的魚不多,自然要賣高價。
可是柳娘子想著弄來船隊也是異想天開。w州地麵的船隻就這麼些,她又不是手眼通天,手裡也隻那些沒有捂熱的銀子,隻是想想痛快罷了。
不過眠棠顯然不是隨便想想,她回鋪子上後,又立刻叫夥計套了驢車,要去修建的運河邊上走一走。
李媽媽已經習慣了眠棠的折騰,還特意帶了方便吃食的鹵蛋和肉包子,免得像上次去鄉野走訪時那樣,耽誤了飯點。
眠棠看到李媽媽還給她備了小暖爐子煨熱著水壺帶在驢車上,便打趣兒道:“媽媽最近做事這麼細心,可是加了月錢的緣故”
李媽媽手腳麻利地裝著小食盒子,嘴裡說道:“夫人您倒是大方,那邊剛賺了錢,這邊就給我們幾個加了三倍月錢,可是以後要是不賺錢了,您還有減回去的道理?當家主母,可不能像山大王一般可著心性行賞,做事得有些章法才行!”
眠棠給的月錢雖多,可眼界高的李媽媽還真沒有放在心底,她在王府得的賞多去了,自己的老家也是有田產的。隻是想著眠棠以前不知過的什麼日子,有胃寒的毛病,便用心準備就是了。
不過她想到柳眠棠以後總歸是要嫁人的,若是王爺心好,給她安置了宅子和傍身的銀子,加上她容貌不俗,且得有人上趕子來提親呢!
若是遇到個老師的男人還好些,若是個不老實的,依著她現在不知節製的樣子,金山也得花銷空了。少不得她這個老婆子現在教教她,讓她以後少走些彎路。
眠棠正在喝著李媽媽給她煮的銀耳紅棗茶,看李媽媽有些不分主仆開口念叨著她,隻笑著聽,也沒有出言反駁。
她如今也看出來了,李媽媽雖然臉黑,卻是個嘴硬心軟的。
而且李媽媽年歲大了,不比那些不懂規矩的小丫鬟,這些個無關緊要之處,自隨著她嘮叨去了。
更何況她說的也不無道理。眠棠大病一場,不記得自己成婚後是如何掌家的,這內宅的門門道道一點也不比生意場上的少,她需得從頭學起,所以李媽媽說的那些,她倒是用心記下了。
不過出門須得費些功夫,因為眠棠又緊鎖房門,不知在屋裡鼓搗了什麼。
等出了門後,眠棠更是一路走得緊,幾乎走遍了通往高嶺的大路小橋。
而且這一走,就是連走了兩天。但是第二日,眠棠似乎心裡有了主意,徑直去了雙嶺村,到了那裡,尋了裡長問詢,最後竟然三言兩語間,定了一片地。
李媽媽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眼看著她買了一大片坡地的田地,還有一處魚塘――這些地在莊稼把式看來,是不值錢的……可是眠棠卻眼睛都不眨地花高價買了下來。
看來,她並沒有將自己的苦口婆心聽進去,李媽媽氣得搖頭,卻也懶得說些什麼了。
待買地回來時,她們走得也不順暢,因為河堤旁的道路都被挖鑿開來,泥濘不堪,一不小心,那驢車輪子就陷入了泥地裡。
李媽媽將眠棠扶到了一旁的小坡上,而趕車的夥計則從忙著推車。
說來也是巧了,走到運河的中段時,眠棠便遠遠看見了立在河堤岸上的熟悉身影……
“夫君!”她抬頭出來,朝著那身影喊去。
淮陽王正立在河堤岸便遠眺著正在挖鑿的河道,沒想到卻聽到了眠棠的喚聲。
他回頭一看,可不正是柳眠棠嗎!
他今日乃是帶著幾個心腹微服私訪,也沒有穿著官服,所以眠棠並沒有瞧出不對之處,隻是好奇一大群人圍著夫君。
淮陽王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個參軍和水利工程官,示意他們立在原地等候,才舉步走到了驢車前,免得她走過去跟那些人寒暄。
眠棠越過他的肩膀,好奇地看了看立在遠處的那些個人,然後問:“相公,你在這裡乾什麼?”
崔行舟微微皺眉,隨口道:“跟幾個友人在河邊采風……你來這裡乾什麼?”
“我帶李媽媽來這裡看河道,想著運些黏土……”眠棠還是有些好奇,又問,“采風?相公是要作畫還是要吟詩?”
崔行舟卻無心跟她扯謊,隻麵無表情道:“這裡修建運河,往來工人甚多,你一個女子行走諸多不便,若是無事,快些回去吧!”
事實上今日淮陽王過得不是很順。一大早時,下麵的水利工程官們呈上來的進度章程,還有賬目表格,加上這兩日運河那邊死傷了徭夫,無一不讓他動怒。
這條運河修建之後,w州的糧草儲備就不再受朝廷掣肘,調兵遣將也會從容很多,所以至關重要。
可是運河挖鑿之後,卻多了許多原先想不到的開銷,而且進度拖延得甚忙,著實讓人光火。w州的這些官僚,許多都是父親的老部下,一個個居功自傲倚老賣來,欺上瞞下的事情也是有的。
所以崔行舟不聲張,隻帶了幾個心腹親自查看,做到心底有數再行發落。
眠棠看出夫君有些不快,因為她有了那子瑜公子的前科,也覺得自己應該在夫君麵前重塑貞潔賢婦的形象,當下也不反駁,乖巧答應了。
不過臨走的時候,眠棠倒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官人:“夫君你也小心些,那些個工人用炸石法挖掘河道,很是危險,不要靠得太近。”
崔行舟意外地看了眠棠一眼,沒想到她一個婦人,竟然能說出水利工程的門道,便問:“你懂水利?”
眠棠搖了搖頭道:“我大舅舅喜好這些個,他承包水運,自己鑽研興修河道的法子。我曾經聽他講過這炸石法,乃是無腦的之人慣用的省事伎倆,看著節省時間,可是事後清理砂石更費功夫,弄不好還會出現危險。”
崔行舟聽出了門道問:“那該是用何法子?”
眠棠搖了搖頭道:“大舅舅給我講時,我還小,記不清了,夫君要是感興趣,我寫信給舅舅……”
說到這,眠棠又頓住了,她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想不起外公一家現在何處了。隻隱約記得她出嫁時,外公的鏢局似乎經營不善,搬遷到了外省。而她生病的一年來,也沒有收到外祖父的家書……
想到這,又是一陣的頭痛,竟然來不及問,就斜斜倒在了崔九的懷裡。崔行舟看她突然臉色蒼白,直覺伸手扶住了她,然後低頭問:“怎麼了?”
眠棠頭皮緊得睜不開眼,隻低低道:“頭疼得厲害……”
崔九看了看那陷入泥濘裡的驢車,略微思索下,看了看他和幕僚的幾輛馬車,便將眠棠隨便抱上了其中的一輛馬車上,讓李媽媽將她送回到了北街。
他看過眠棠犯頭痛,疼起來能一天吃不下飯,臉兒蠟白得讓人看的心疼。也不知趙泉是怎麼給她診治的,不是說喝了藥就會緩解了嗎?
眠棠痛得不行,直到回到北宅,躺在床榻上時,才略略緩了一些。
李媽媽給她端來了湯藥時,她遲疑地問:“李媽媽,我成親後,外祖父家裡有沒有給我寫過信?”
李媽媽哪裡知道這些,隻對她道:“夫人收了信也不給奴家看,趕緊趁熱喝藥,待東家回來,夫人問東家就是了。”
所以當崔行舟回來時,眠棠便問起了他。
因為一早跟李媽媽通過氣兒,崔九倒是早有準備道:“你外祖父家遠遷,通信不易,加上那時你父兄的案子鬨得甚大,鄉野間人人得而罵之,他們也許是為了避嫌,便一直沒有聯係。”
眠棠沉默一會了,她又對崔九道:“那你可知道他們遷往何處了?”
崔行舟正拿著她桌案上的草圖,一看一邊敷衍道:“我會托人給你老家捎信,看看能不能打探他們的下落……你畫這些個是什麼?”
眠棠自從聽了崔九的話後,精神有些萎靡,懨懨說道:“運送黏土便捷的路線圖……”
崔行舟聽李媽媽說起眠棠要給商會那些個老爺下馬威的事情,可會依著她畫的圖紙,這些黏土不用水路,在陸路上穿山就能運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