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崔行舟的顧慮重重,眠棠就欣喜多了。
她沒想到前方戰事吃緊,相公居然還能借著采買藥材的機會出軍營。
少不得讓李媽媽切肉做飯,讓相公吃頓好的才走。
武寧關的這處宅院太小,前主人又留下許多雜物。眠棠沒有來得及叫人清理,所以做飯的廚房也顯得局促狹小,而且隻有一個灶眼兒,不能做太多花俏的菜式。
李媽媽乾脆入鄉隨俗,學了西北的菜式,來了一鍋燉菜。
從西北的農家那裡買來的囤積的青菜外,還有暗衛他們上山時,打獵回來的山雞肉、土豆和青椒。
那山雞肉是事先醬鹵過的。放了青菜添湯燉煮,湯味鮮濃得很,李媽媽還學著做了當地特有的饃,裡麵加了棗粉,甜糯得很,照顧了王爺的南方口味。
屋裡沒有床,而是北方特有的火炕,隻要將相連的灶坑燒熱,炕上便熱乎乎的,比地龍都要暖人。
碧草在夫人屋子裡的炕上擺上了當地特有的小方桌子,就這樣崔行舟和眠棠就可以坐在熱騰騰的火炕上吃飯了。
眠棠吃飯了時候,突然想起問夫君他所在的營隊。@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平日裡官眷閒聊時,都會說說自家官人所屬的軍營。但是幾番交談下來,眠棠發現自己夫君所從屬的營隊最為神秘,居然無一人知道,更沒有聽過千夫長崔九爺的大名。
所以趁著夫君難得回家的功夫,眠棠特意詢問了一下。
崔九斟酌一下,說道:“我們營隊不同於其它,乃是專門負責出營探查機要密事。平日裡不與其它營隊往來,是以不甚相熟……你也莫要和那些婦人攀談過多,免得泄露出去,被有心人探知。”
崔行舟現在說起謊話來,如同柳娘子開藥方子,也是睜眼瞎話,底氣十足。
眠棠信服點頭。原來相公與武寧關內其他的官人不同,隸屬精銳之師,也難怪那些官眷們的官人不識得了。
不過這武寧關因為靠近金甲關,每個從彆處投奔而來的外鄉人,都是要經過本地裡長嚴格的戶籍考證的。
眠棠並不擔心官眷裡會有蠻人奸細。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既然官人提醒,自己萬萬不能走漏了官人的身份官職就是了。
崔行舟吃飯的時候速度很快,急著趕回金甲關去。眠棠則趕著將自己這些日子做的夾襖,還有一些吃食給他打成包裹帶去,一並的,還有鄰裡軍眷委托他捎帶的東西。
沒有辦法,堂堂主帥硬要裝成千夫長,自然也得給同袍捎帶些東西了。一會回了帥營,讓親兵一個個傳遞下去,讓他們不知最初的捎帶人是誰就是了。
當崔行舟從武寧關的鎮子裡出來回到金甲關大營的時候,有驛站的信使快馬給大帥送來了一摞書信。
崔行舟一邊喝著從武寧關帶回來的桂花蓮子羹,一邊伸出長指挑揀了一下書信。其中一封字跡娟秀,一看便知是表妹廉苪蘭的書信。
崔行舟連拆都未拆,就用手指揮到了一旁。算起來,從他開拔開始,廉表妹的書信就沒有斷過,大約幾日一封的節奏,若是一直堅持這般,西北沿路的驛馬都要被她累死了。
還有一封是母親寫來的家書。崔行舟倒是拿起了拆信刀,撥開看了一遍。
那信裡除了叮嚀他注意身體,多往府裡寄信外,近一半的言語是責備崔行舟自作主張,解除婚約卻不告知高堂老母。如今他意氣用事,卻讓姨媽一家的天塌了一半,廉表妹整日以淚洗麵,直說若不跟表哥將誤會解開,此生便不嫁他人雲雲……
崔行舟斟酌著語氣,覺得母親的文筆見長,家書上有一半的話,應該是姨媽替母親潤筆的。
不過他在西北,倒是略微可惜,看不到姨媽和表妹的以淚洗麵,也少了許多的囉嗦。
所以他將信放在一旁,等著空閒了,再給母親回一封保平安的家書。
至於其他的書信,便既有恩師鼓勵勸勉的書信,還有舊友的慰問之言了。
鎮南侯趙泉的頗有些意思,隻在信裡說他不夠意思,既然從軍,為何不通知他,好讓他一並跟崔九爺上陣殺敵?
一向閒散的趙泉,居然向戶部申請了職位,擔了個負責押運物資的糧官。因為眞州乃魚米之鄉,許多糧官都是從當地選拔,並不用京城指派。
所以趙泉借著公乾的機會,便能來西北會一會好友,而且也不用上陣殺敵,免了鎮南侯府香火折斷的危險。
不過崔行舟疑心他此來動機不良,不然為何在信裡一個勁兒問他柳娘子的下落?不過嘉魚兄能在他人生低穀時不離不棄,這份情誼崔行舟也是銘記在心,但他與趙泉從來都不需那些官場式的客套,所以他提筆給趙泉回了封信,信上三個大字“多送糧”!
但願趙兄不辱使命,給眞州送來救命的糧食。
至於他在眞州排布的眼線送來的密報,便有趣多了。仰山招安在沒有淮陽王的阻攔下,順利進行。
那個子瑜已經娶了石總兵的女兒,成為總兵的乘龍快婿,而且因為邊關用兵,京城四郡防務空虛,京城裡臨時調撥了多地的武將進京戍守。
石義寬便是其中一個,而他的新出爐女婿自然也當仁不讓,要跟從義父一起進京麵聖。
崔行舟玩味了一下,覺得到時候京城的場麵一定很熱烈。吳太後機關算儘,也絕對想不到,她當年迫害的太子遺孤,這次居然堂而皇之地重返京城了吧?
而以綏王為代表的太皇太後那一股勢力,也絕對不會閒看風雲,也不知會利用太子遺孤劉淯這把刀,捅出什麼樣的驚天窟窿來。
若是崔行舟此時身在眞州,隻怕也難獨善其身,勢必要站隊表明立場。
可惜不管是仰山劉淯、惠州綏王,還是那京城裡的奸妃,這幾個山頭都臭不可聞。他哪一個都不想站。
正是因為如此,那天他在運河邊想了一夜後,才決定接聖旨來到西北金甲關這等凶險之地。
精通下棋的人都懂得置死地而後生的道理。這金甲關就是他慎重落下的一枚棋子,隻是能不能盤活棋麵,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此時金甲關下,虎狼成群,沒日沒夜地叫罵。可是崔行舟卻成竹在胸,隻等京城的雷霆暴雨過後,才能看清接下來的局勢。
正是因為崔行舟的到來,一改過去的守將們想要立功收複失地的心思,隻安穩守城,時不時再往城下潑油射箭,蠻兵的耐心被損耗得差不多,一天罵陣的次數也漸漸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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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冬天快要熬過去了,作戰的最佳時機也要過去了。西北蠻兵乃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等到夏日一到,整個部落都要遷移,哪裡還有心思堵著金甲關?
時間一點點的推移,眼看著最困難的時期就要熬過去了。可就在這時,朝廷的聖旨卻到了。
那信裡斥責著崔行舟身為主帥卻膽小畏戰,隻一味縮在金甲關裡消極禦敵。萬歲聖旨下得明白,限定他一個月內,至少要奪回一郡,好安撫軍心。
這話說得句句都是外行話,偏偏寫在聖旨上就叫人反駁不得了。
待得上差們走了,崔行舟的副將們一個個麵麵相覷,隻看崔行舟的意思。
這幾個月來,金甲關的日子可不像聖旨裡說得那般輕鬆。光是籌集糧草就耗費了許多的心思。
沒有辦法,朝中哭窮,將崔行舟這樣的地方封王指派過來,就明顯有蹭富戶的嫌疑,指望著淮陽王自己想著辦法,刮一刮家底,填補下朝廷的大窟窿。
可現在吳太後那幫子人貪心不知滿足,刮著淮陽王的油水,還嫌棄著油水不夠豐厚,真是讓人惱火。
不過接到聖旨時,崔行舟依舊臉色如常,絕不叫諫官抓住半點把柄。
朝中不知道何人在萬歲的麵前進讒言,讓萬歲下了這種武斷的旨意。雖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那得攤上明君,不然的話違抗聖旨也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幸而他拖延了這麼久,也將城外的蠻兵耗得差彆不多了,至於糧草也算是儘數籌備齊全。
而他這些日子來,一直在城中操練人馬,並未鬆懈消極地等待。
聽著每日的罵陣,城中的熱血兒郎們老早就憋著一團火氣,要與侵犯家園的蠻兵一站到底。
就在接到聖旨的半個月後,一隊從西關押運糧草的大燕糧草車隊,因為大雪阻路,一時貪了近路,居然迷路進入了蠻人的地界。
已經斷糧許久的蠻兵大喜,哨兵帶著一隊人就將著糧草劫持了。檢驗過米麵無毒後,一時間蠻兵大營如同過年一般,大鍋造飯熱鬨異常。
而那些馬兒也都能吃上乾草,一個個打著響鼻兒。
就在蠻兵大營酒足飯飽的第二天,關閉了許久的金甲關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一對官兵湧出,與蠻兵對陣。
這是蠻兵等待了許久的機會了。
沒辦法,金甲關的殼子太硬了,若是守軍不主動打開,攻城的損失勢必慘重。他們打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損耗大燕的士氣,讓那京城的皇帝小子乖乖繳納了歲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