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尋了靠近假山的那一處窗子,用手指頭將窗子捅破,探看裡麵的動靜。
這一看,眠棠都心驚,隻見崔行舟竟然跟外祖父盤腿坐在席上喝茶。
他擅長茶道,一壺香茶泡得是行雲流水,待茶葉化開味道,便敬奉一盅茶遞給了陸老爺子。
陸武卻不接杯子,隻細細打量著崔行舟,突然開口道:“我的外孫女曾經在西北結識一位故人,聽我家老大說,他好像也姓崔……”
陸武畢竟是老人精,看著大兒子也不像是跟這位崔公子莫逆之交的樣子,倒是帶了些疏遠敬畏之意。
他原也沒想到其他方麵,可是就在方才,看著崔公子去拉眠棠的手,而眠棠竟然沒甩開他時,心裡一下子就明鏡了。
不過眠棠是女孩子,臉皮薄,他總要給她留些麵子。於是將那小子叫到書房裡來問。
崔行舟倒是知道綏王使壞寫信,泄了柳眠棠在西北跟人結為假夫妻的事情。
他雖然想著今日不提,可是既然陸武提出了,他便落落大方承認了。
“與眠棠相伴兩年的正是在下……”
就在崔行舟開口承認時,陸武老邁的身子仿佛注入了精氣神一般,騰一下蹦了起來,轉身就去抽掛在牆上的長劍。
眠棠暗叫不好,趕緊推開窗子,提著裙擺從窗戶上翻了進來。可就是這般,也沒有攔住外祖父,那劍已經劈向了崔行舟。
崔行舟坐在原地閃身避讓,最後兩根長指夾住了劍刃。陸武眼見刺不中他,乾脆舉腳去踹他的瘸腿。
這次崔行舟沒有躲,悶哼著受了老人家兩腳。
眠棠跪在地上,扯住了老人家的胳膊,急聲喊道:“外祖父,不可如此!”
可陸武卻可著心性又連踹了好幾腳。崔行舟也不躲了,隻用傷腿承著老人家踹,許是傷口崩裂,那白色的褲子一下就透出了血紅色。
柳眠棠無奈,隻能說出崔行舟的身份,跟外祖父疾呼道:“他……他是淮陽王……外祖父,你快住手!”
陸武又連踹了幾腳,腦子裡才漸漸醒悟過來外孫女喊的是什麼。
淮陽王如今功蓋千秋,大燕王朝上至老叟,下至總角兒童,有誰不知西北大帥驅除蠻族的威名?
陸武萬萬沒想到這般功勳卓著的王爺,竟然是騙他外孫女的無恥之輩,一時間不由得愣愣,然後瞪著眼與眠棠道:“他告訴你的?這樣的話,你也信!”
崔行舟無奈地站起來,也不管鮮血淋漓的傷腿,然後對陸武道:“老人家,在下的確是崔行舟。”
然後揚聲對門外的莫如喊道:“去,將萬歲的冊封的聖旨拿來,給老人家瞧。”
那莫如不一會,便進來了,從一個錦盒子裡恭敬地呈出黃卷軸,舒展給陸武看。
那明晃晃的玉璽章印,可不是一般人敢偽造的。若是騙閨女的,這樣可是下了血本了!
其實陸武方才說完質疑的話後,自己也漸漸醒過腔來了。這個年輕人出手闊綽,一份隨便的見麵禮就是前朝的內貢黃玉,可見身家不凡。他方才行茶時的做派也絕非平民百姓。
更重要的時,方才與這小子過招時,他雖然沒有起身,可是那等身手,也能看出不凡來。
若是尋常的騙色之輩,豈有這些本事?當初大兒子說起這個色徒時,總是吞吞吐吐,不肯說出名姓。陸武如今才知,原來是不敢說出啊!
眠棠也急了,她也萬萬沒想到平日裡走動都有些吃力的老人,竟然暴打崔行舟一頓。
雖然姓崔的乾的不是人事,換成彆人就算被姑娘家活活打死也是活該!可他偏偏是西北大帥,堂堂的淮陽王,千軍萬馬還在城郊紮營呢,外祖父卻將他的傷口踹裂,若是他翻臉,外祖父立刻就能鋃鐺入獄,被施以重刑。
想到這,眠棠心裡也是氣,回身望向了崔行舟,崔行舟倒是沒有羞惱的意思,而是規規矩矩地站起來,衝著陸武抱拳道:“眠棠說過,世間最疼她的,便是您老人家。我與她當初誤會一場,她負氣跟大舅舅離開。我當時被西北戰事拖累,不能去追攆她。如今西北平定,我也班師還朝,便特意路過西州,準備上門提親,不知老人家可願將眠棠托付於我,我定然待她如珍如寶!”
陸武剛才動了元氣,如今被崔行舟的真實身份驚駭到了,頓時抽乾了力量,被眠棠攙扶著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微微咳嗽了一下,有氣無力道:“你也打算納妾?”
崔行舟立刻回道:“我尚未娶妻,為何要納妾?自然是娶眠棠為正妻!”
陸武聽了,卻不相信,隻陰沉臉道:“王爺,我們家雖然是鏢師出身,比不得王侯將相,可也不是任人欺淩的雜草。您是位高權重,可也不能不明不白騙我們家姑娘。您說娶妻,是打算跟我們私定了嗎?您家的長輩有誰?三媒六聘該怎麼過了名堂?”
眠棠一聽,急了:“外祖父,我不……”
可惜她還沒說完,崔行舟已經從善如流道:“老人家放心,這些個我都想過了。大燕律法,婚書若父母不在,可由官家出麵,做證婚之人。西州的縣丞李廣才已經擬寫好了婚書,我們兩家簽寫的時候,他會帶西州有頭臉的官紳來做見證。三媒六聘也一樣不會缺少,等我帶眠棠回轉w州時,再在王府過禮,保證辦得熱熱鬨鬨,不叫眠棠跌了麵子。”
陸武一聽,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雖然離得遠些,到時候,我會叫我的兩個兒子出麵,也不會叫眠棠娘家無人……”
眠棠萬萬沒想到,這一老一少方才還劍拔弩張,現在竟然談到了婚禮的細節上了,而且還探討得如火如荼。
她氣得大聲打斷了他們的話道:“我如今自立了女戶,便自己當家做主!誰說我要嫁給他了!”
陸武一愣,開口道:“你不願嫁……可是因為他有什麼不堪?”
崔行舟聽聞了立刻道:“在下從小自律,並無什麼不良嗜好,與眠棠在一起時,也是舉案齊眉,相處融洽,若不是迫不得已騙了她,被她惱了,如今也應該早早兒女雙全,在您老人前膝前承歡了。”
陸武看了看眠棠瞪著崔行舟,氣得似乎說不出話的小臉,想了想開口道:“還請王爺先行一步,有些話,我想跟我的外孫女商議一下。”
崔行舟拱了拱手,起身準備離開,就是腿傷得厲害,被莫如勉強攙扶著出去了。
待王爺走後,陸武才問:“你不願嫁給他,可是真的?”
眠棠沉默地點了一下頭,然後慢慢與外祖父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陸武聽了,卻覺得這都是女孩家的置氣,在老人家看來,那個崔行舟端看外貌談吐,真是跟眠棠甚配。隻是他的家世實在是太高了,著實是硬傷。
若是眠棠跟他毫無瓜葛,陸武也覺得高嫁不是什麼好事。眠棠自開了女戶,招贅入門才是最好的。到時候眠棠拿捏著屋舍錢財,以後也過得揚眉吐氣不是。
可偏偏她已經**給了那個王爺,而且做了兩年的夫妻,同吃同住,試問以後還怎麼做姑娘嫁給彆人?所幸那個王爺還算有擔當,願意娶眠棠為正妻。若是就此嫁了,倒是能讓眠棠保全名聲,抬頭做人。
但是眠棠不同意的話,他這個做外祖父的也不好勉強,於是歎了一口氣道:“高嫁的確不好,也不知那位太妃的脾氣秉性如何,你嫁過去會不會受氣……我當初將你母親嫁到柳家就是高攀,害得你母親被你父親嫌棄了一輩子,活得鬱鬱寡歡。如今輪到了你,我又怎麼能迫著你嫁入高門受罪?既然你不同意,我便回絕了那位王爺。”
眠棠蹙眉沒有吭聲,過了好一會才說:“外祖父,我自立女戶就是不想連累陸家。所以這婚事你莫要擔心,我自跟他解決了就是了。他雖然有時候驕橫些,但也不是綏王那等子欺男霸女的人……”
陸武聽了,倒是琢磨出些意思來,便問:“若他不是王爺,而是尋常的兵卒,你可願意嫁?”
眠棠沒有說話,隻默默將外祖父的長劍掛回去,便跟外祖父施禮告辭了。
陸武望著她的背影,也歎了一口氣。那些小兒女之間的慪氣,他可參和不來。
既然那淮陽王假模假式地上門討打,挨了他的踹,想來也知道外孫女不好哄,要吃些苦頭。
眠棠的主意正,她的婚事,他也不參合了,由著她自己來吧!
等出了陸府時,柳眠棠才發現崔行舟沒有走,而是坐在馬車裡等她。
當莫如請她上車時,眠棠倒是鑽入了馬車,看著他還沒有包紮的腿,氣呼呼道:“此處沒了外祖父,你還苦情給誰看?我外祖父那麼羸弱,你就躲不開嗎?非要生生挨上幾腳,讓我外祖父擔了毆打大燕功臣的罪名!”
崔行舟揚眉道:“我若不挨這幾下,你外祖父能消氣消得那麼快?我看滿陸府裡,就他老人家最通情理,你無事時,跟你外祖父學一學,彆老臭著脾氣,像茅坑裡的石頭一般。”
眠棠正給崔行舟查看傷口,拿了馬車藥箱子的繃帶,給他上藥包紮,可聽他的奚落之言,倒是抬頭冷笑道:“就是又臭又硬,也沒耽誤王爺你抱著親!”
崔行舟覺得此話很有道理,於是抱住了柳眠棠又親了一口:“奇怪!聞著臭,怎麼親上了又這麼香呢?”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