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場內的氣氛是如此的凝重。
周遭侍衛們不明白八阿哥和這兩名羅刹人究竟聊了什麼，以至於讓他們麵色大變，但是這兩名羅刹人身上隱隱浮現的惡意卻讓所有人幾乎同時提高了警惕。
負責保護胤禛和胤禩的侍衛總管更是蓄勢以待，將手再次擱在劍鞘之上,隻要眼前兩名羅刹人膽敢有任何動作,他就會立刻暴起,將他們格殺勿論。
四周的目光讓亞曆山大的額角頻頻滲出冷汗，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汗水所潤濕。
不知道這裡麵到底有多少是因為天氣悶熱,又有多少是因為害怕恐懼，亞曆山大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下意識的朝著彼得一世看去。
彼得一世全身緊繃，雙目死死的盯著胤禛。
唯獨胤禛和胤禩,卻頭碰頭嘀嘀咕咕著,好像沒有發現現在的古怪情況。
終於胤禛抬起了頭,彼得一世覺得手心已是濕噠噠的,精神緊繃成一條線。
不過胤禛仿若未覺氣氛的怪異,隻是好奇的打量著彼得一世和亞曆山大兩人，沉吟片刻以後，他扭頭吩咐侍衛們退後。
“可是……四阿哥！”侍衛首領很是不安,他看著眼前那兩名羅刹人，遲遲不敢退後。
若是四阿哥和八阿哥出事,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胤禛掃了侍衛首領一眼，目光轉向一臉緊張的彼得一世：“彼得先生,我相信您是不會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的,是嗎？”
“……當然。”彼得一世略微驚了一驚。
回過神,下一秒他就毫不猶豫的點頭。
“退下吧。”胤禛再次開口。
侍衛首領還是堅持想要留在原地,但是他想要開口的瞬間注意到四阿哥淩厲目光登時心中微微一緊。
一而再,再而三……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恭順的低下頭：“是。”
隨即，侍衛首領伸手，示意所有的侍衛退後數步。
眾人遠遠的盯著彼得一世和亞曆山大，即便任然有壓力，但是比起剛才那已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彼得一世略微鬆了口氣，眉眼間的緊張之色也逐漸消散開來。
畢竟現在隻有他和亞曆山大兩個人，即使有著槍支想要逃脫，幾率也實在太小了一些……更何況若是驚動了使團內的其他人，或許他在中國的消息就會傳回索菲婭·阿列克謝耶芙娜的耳中。
看著彼得一世略微放鬆了一些，胤禛也試探著開口：“你身為皇帝，為什麼要跟隨使團到處跑？”
“……你就不懷疑八皇子與您說的話嗎？”彼得一世沉默一瞬，他沒有選擇回答胤禛的問題，反倒是哭笑不得的提出另外一個問題。
“不，我相信胤禩說的話。”胤禛毫不猶豫開口。
他的直接讓彼得一世大吃一驚，忍不住反問道：“你和八皇子，是同胞兄弟嗎？我的意思是……你們是同母所生的孩子？”
“不，我們並不是。”
“那你為什麼會相信他？”彼得一世更疑惑了。
胤禛隻是笑了笑，抬眸看向彼得一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要跟隨使團到處亂跑？不怕路上遇到危險嗎？比如隻要我們一聲令下，周圍的侍衛們就會將你抓捕，想來你們國家會願意花費大量金錢來將你贖回去。”
“不，那是不可能的。”彼得一世輕笑著，而聽不懂他們對話的亞曆山大，眉眼間則是一片茫然，隻能深深注視著自己的陛下。
“……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的祖國可能大部分人都期望我不要回去。”彼得一世擺了擺手：“至於危險，在我看來，在中國可遠遠沒有在領地上的危險多。”
胤禩瞪圓了眼睛，儘可能壓低了聲音：“可是你不是沙皇嗎？”
“我是沙皇，但是我是第二沙皇，持政權並不在我的手上，而是在我同父異母的兄長伊凡·阿列克謝耶維奇的手上，不，與其說在我的兄長手裡，更不如說在我同父異母的姐姐索菲婭·阿列克謝耶芙娜手中。”
[……但是很快，索菲婭·阿列克謝耶芙娜就被彼得二世關押在修道院內，直至她死亡為止。]係統熱情補充。
彼得一世平靜的指著自己介紹道：“而我，隻是一名與皇太後一同被驅逐到最貧窮的領地上的落魄沙皇，彆說是搶回持政權，組成軍隊，就連讓領地裡的人民吃飽喝足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他的威名讓世上震撼，他的功業在百年之後依然讓人感歎不已，數百年後都有人認為俄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乃至於各方麵的發展史，無一不是起源於他的時代。]係統依然在旁感歎著。
彼得一世眉眼間閃爍著怒意和渴望，狠狠一拳頭砸在身邊的牆壁上，大聲說道：“每天都是黑麵包、牛奶和蜂蜜都難得一見，彆說是聖彼得堡裡的貴族，就連那裡的平民都不如。與其呆在那樣的領土裡等死，倒不如出去闖一闖來得實在。”
[他喬裝打扮，改名為彼得·米哈伊洛夫，跟隨大使團前往西歐各國學習先前知識……]
彼得一世苦笑著，眉眼間帶著一絲落魄，眼角甚至落下了一滴眼淚：“事實上我隻是想做一個普通人罷了……”
[他具以厚望的長子，長大之後不願意做一位君王，而是想要成為普通人，結果慘遭誘騙回國被他親手下令殺害……]
胤禛：……
胤禩：……
係統，你配合的真好呢！
若不是係統在旁邊滔滔不絕，將彼得一世的豐功偉業在兩人耳根子邊說了一番，隻怕兩人還真要被彼得一世這副演技給騙過去。
裡麵關於領地的貧窮或許是真實的，但是他對生活的逃避卻是虛假的。
歎為觀止！尤其是最後一點，胤禛和胤禩齊齊想起了前一世的胤禔和胤礽。
應該說他們被汗阿瑪圈了，是幸運嗎？
兩人相視一眼，麵色是如此的複雜，最終齊齊用著半月眼盯著彼得一世，眼神裡顯而易見的鄙夷讓彼得一世的心裡都忍不住產生了一絲疑惑。
難不成他說的謊話被發現了？
要知道眼前的兩個孩子甚至連十歲都沒有到……
他難道連兩個十歲都不到的孩子也無法忽悠過去了嗎？
胤禩咳嗽一聲，看著彼得一世僵著臉似乎還想繼續演下去的模樣，他有些為難的開口：“你剛才還和你的侍從——這位亞曆山大說你要讓領地裡的人吃飽穿暖的。”
即便沒有係統在旁邊拆台，你先前就露餡了啊！
彼得一世：……
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剛才好像是這麼說過一嘴。
他不得不尷尬的發現，自己在眼前兩個孩童麵前的表演，還真的成了一場粗劣的演出。
彼得一世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他張口還想要說話，卻又緊緊閉上，一張臉忽青忽白好半響，才嘖了一聲，按住額頭冷淡的看向胤禛和胤禩兩人：“你們到底想要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到中國來？”
“想看看外麵的世界。”
彼得一世自暴自棄，索性直言懟了上去：“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坐井觀天，隻會覺得天隻有這麼一小塊，而走出去才能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大。”
“是嗎……？”
似乎看出胤禩和胤禛的不以為然，彼得一世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暢談起他一路上所見過的一切。
從連綿起伏的高山叢林到一望無際的貝爾加湖，從能夠沒過人頭頂的大雪、繁茂的雪林到水草茂盛的沼澤，到荒無人煙的沙漠。更不用說他曾經走過的那些城池部落，所說的內容皆是胤禩和胤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說到興頭上，四人索性在街邊的餛飩攤子上落座。
餛飩攤老板好奇的注視著胤禩四人，手腳麻利的上了四碗小餛飩，這樣的吃食也是彼得一世素來沒有見過的，瞧著胤禛和胤禩吃了起來，他也好奇地勺起一勺，嘗了嘗味道。
胤禛和胤禩一邊吃著，一邊如癡如醉的聽著彼得一世描述著遠方。隨著他的話語聲，彆說餛飩攤子上的客人豎起耳朵，就連不少行人都停下了腳步，好奇的朝著這名說著流利漢語的夷人看來。
“真丈夫，就應該走遍這天下瞧一瞧！”一名書生忍不住開口。
另一人則推了推他，笑著說道：“彆忘了，家中還有老母、妻子兒女，一家的生計都落在咱們身上呐。”
“這倒也是……畢竟，出去一趟太難了。”先前那書生忍不住搖頭感歎到。
這也是，意猶未儘的胤禛和胤禩相視一眼。
想要和眼前的彼得一世一般走遍大街小巷除非他們也能加入到使團，從而遠離京城。
但是這並不可能。
無論成為皇帝亦或是親王，即使離開京城十有□□也是最多去一趟蒙古，再遠的地方？那就僅僅是一個夢想了。
就連胤禛這般頂多也是因為公務才能遠離京城，但通常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已是極限。
想想白晉那些傳教士，再想想眼前的彼得一世，胤禛和胤禩驟然心生豪情，產生了一種想要踏遍全國，踏遍世界的感受。
“等我離開中國，我還要去西歐，瞧瞧這天底下最強的海軍最先進的事務！”彼得一世握緊了拳頭，低聲呢喃著。
“等等。”聽到這裡，胤禛忍不住了：“難道我們這裡不是最先進的嗎？”
彼得一世輕笑著：“你們也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這話可不僅僅讓胤禛和胤禩不滿意，就連老百姓們對彼得一世也產生了強烈的不滿。先頭羨慕的書生不由高聲斥道：“咱們中原乃是富饒之地，哪裡是你們那紅毛子的地盤可以相提並論的！”
“就是啊！”
“胡說八道！”
“我看先前那些話也都是忽悠小孩子的！”
“沒錯！”
一聲聲怒吼聲響起，甚至連攤販的老板都不滿意的湊上前，拿起掃把就想轟走彼得一世：“去去！夷人，滾出去！”
“滾出去！”
彼得一世一片冷靜，對於這些老百姓的反應顯得很是冷漠，直到侍衛們衝上前將這些民眾攔開，他才笑著側首看向胤禛和胤禩兩個：“你們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