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沈慕彥第一次見到顧盼的時候, 是多年前的一個冬夜。
彼時他和那個小丫頭還不算熟識, 她知道自己是她母親生前最後聯係的人後，就拿他當成可以傾訴的長輩來看, 偶爾會和自己說一點趣事，像是拿他這裡當寄情的地方。
而自己當時對她隻是對待晚輩一樣照顧著, 畢竟她母親生前對他也有過幫助。
他那會兒正被沈家人逼迫著去帶那間快破產的娛樂公司，成堆的工作和應酬壓下來，他心裡頭幾乎已經麻木了。
甚至就連除夕夜，他都是在公司跟著項目合約度過的。
那時的他內裡外表一樣的冷, 就連對待家人, 也是隻能想著怎麼不被他們算計。
爺爺有心曆練他, 他老人家眼中的接班人, 就該是漠然無情，手腕狠辣的樣子。所以在得知幾位叔叔對他做的事情後，爺爺也從未表示出什麼多餘的看法。
沈慕彥早已習慣這種模式，也從不抱怨。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 他在這個世界上早已經隻身一人, 多餘的關心和同情, 於他而言都是無用的。
而顧盼的闖入，卻是一場意外。
除夕當天, 顧盼白天給他發了一條吐糟奶奶買的新衣服好醜的微信，她倒是沒發自拍過來，但是卻照了一張衣服的照片。
沈慕彥對女孩子的東西沒有什麼分辨能力，打眼瞧著覺得還好, 便稍稍安慰了她兩句。後來他忙著和海外合作商開視頻會議，就沒再和她閒聊。
那場會議開到了晚上十點多左右，待關了電腦染上一身疲憊的時候，顧盼又發了條微信給他。
他當時摘掉眼鏡，一邊捏著眉心，一邊隨意的點開微信。
【微信】顧盼：[圖片]
【微信】顧盼：看我包的餃子！是不是又大又漂亮！奶奶誇我包的像元寶呢嘻嘻嘻！
【微信】顧盼：我哥包的連站都站不起來哈哈哈，笑死啦。
小姑娘總是有種神奇的能力，每次的微信發過來，幾乎都能讓對麵的人被她的情緒感染，無論是難過還是開心，總能透過屏幕直接傳過來。
沈慕彥背後的全景落地窗外，是被零星燈火點綴著的暗黑夜幕，他獨自坐在辦公室內，隻開了一盞台燈，昏暗的光線微微點亮辦公室，卻也縈繞出一種隔世的孤獨感。
可他卻像絲毫感覺不到一樣，在看到顧盼的微信後，甚至還少見的眉梢眼角染了淺笑。
他動動指間，給對麵的小丫頭回了句——
【微信】S：吃過餃子要繼續看春晚？
那邊的人也不知去乾什麼了，很久才回——
【微信】顧盼：想什麼呐！叛逆女孩絕對不會對春晚低頭！我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活動！
【微信】S：什麼活動？
【微信】顧盼：噓.jpg
【微信】顧盼：我約了幾個同學和姐妹，準備過會兒去學校天台放煙火，嘿嘿，我們學校的天台那邊視角非常好，在上麵放煙花一定非常漂亮！
沈慕彥有些意外，這個時間去學校？
【微信】S：這個時間，進得去？
那邊像是絲毫不以為意，非常隨意的回了句——
【微信】顧盼：跳牆唄，又不是沒跳過。
沈慕彥看到這回應，微微皺了下眉頭。再發過去兩句話想試著勸勸她，卻再也沒收到那邊的回複。
手機安靜了，他的世界也重新陷入安靜。
沈慕彥沒有任何時候，有那一刻清楚的感覺到孤獨，尤其是剛剛那個小姑娘剛給他帶來了一些煙火氣，可微信一關，所有的一切都瞬間消失。
心底有一個想法在不停的生根發芽膨脹著，他起身走到身後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零星而過的車輛，和久亮不滅的路燈，良久，忽然再次轉身，拿起桌上置著的車鑰匙，披好大衣出了公司。
他想見見那個小丫頭，而且念頭非常強烈。
後來驅車到達顧盼所念的高中時，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
在高中隔街的路□□通崗等紅燈的時候，不遠處的夜空中，忽然炸起了煙花。
夜幕像一張巨大的黑色畫板，煙火流竄升起，整片天空被染得如白晝般光亮。
沈慕彥當時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小姑娘說的高校樓頂角度怎麼樣他不知道，但這裡看過去，煙花也很漂亮。
他很少有這種閒情逸致去欣賞這些，就像他很少有時間去主動做一件閒事。
可今天卻都為了一個人，破了例。
後來將車子停靠在校門口附近，還未熄火，就瞧見遠處牆邊前，忽然一躍而下幾道人影。
沈慕彥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顧盼，巧的是，下一秒，那個小姑娘也如同之前的幾個同學一樣，從牆上靈巧的跳了下來。
沈慕彥一眼就認出了她，畢竟她身上那套衣服，今天才給自己發過。
原本他隻覺得那套衣服還好，但那會兒看著小姑娘穿在身上，卻莫名的覺得很好看。
那是一套紅色騎馬裝，外麵配著一件同係列的風衣鬥篷，鬥篷上有一圈雪白毛領。
單瞧著確實不像小姑娘會有的風格，畢竟那時候她正在組樂隊玩搖滾，喜歡的一直都是酷酷的東西，這種樣子的衣服於她的審美而言，確實有些憨重。
可小姑娘不知道的是，她穿著這套衣服的時候，有多漂亮。
沈慕彥以往從未任何異性有過驚豔的感覺，但卻在顧盼身上第一次體會到了。
她當時從牆邊跳下來，漂亮張揚的小臉上帶著得意的笑，灑脫又肆意，滿身的青春氣息。
她似乎和同學說了些什麼，沒過多久，有保安從校內衝了出來，她和幾個同學一起瘋狂的往這邊跑著。
當與沈慕彥的車子擦肩而過時，小姑娘的小臉朝這邊看了一眼，靈氣逼人的雙眸中還帶著沒消散的笑意。
那一刻，沈慕彥清楚的和她四目相對。但可惜的是，車窗未開，外麵的人根本不知道這車子裡有沒有人，更不會看清車子裡坐著的是誰。
後來小姑娘和幾個同學跑遠，沈慕彥還坐在車子裡一直未動。
他清楚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那天的除夕夜開始不一樣了。
他開始主動關心小姑娘的生活，在對方有了麻煩或是什麼特殊請求時，都會全部替她解決。
偶爾他也會再去偷偷看她，每次安靜的坐在車裡等她放學，幾乎成為他疲憊工作後，最好的獎勵。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小姑娘高三。
那時候正巧爺爺去世，他正式成為沈氏新一代的掌權人，每天處理完沈家的內憂和生意場的一些外患後，他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顧盼。
他察覺到自己對小姑娘的欲念越來越強，甚至想偷偷將她藏到身邊，每天隻許她陪著自己，看著自己。不想再讓她的視線落在彆人身上，也不想再讓她對彆人笑。
這種感覺太病態了，沈慕彥真正意識到之後，想控製已經控製不住了。
所以他當即做了出國的決定，既然沒辦法阻止對她的心思，那就暫時離她遠些吧。
至少讓她安穩的度過高中和大學，待那之後，他再想做什麼，也就沒有任何阻礙和後顧之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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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聽完沈慕彥的話之後，心裡頭的波瀾久久未平。
她坐在他懷裡，整個身子都窩在他胸前，嬌嬌小小的一隻，很乖巧的呆著。
後來安靜了片刻，她忽然問：“那你……這些年因為我，一直沒回過國嗎？”
沈慕彥握著顧盼的小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半晌，聲音平靜的回：“回來過一次。”
“什麼時候？”
“你上高三的後半學期。”沈慕彥淺淡的語氣從她耳邊壓了過來，“顧老夫人逼你退出樂隊的時候。”
顧盼吃了一驚，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身子向後退了退，抬起雙手捧住他的臉，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接著，試探著問他：“那時候在街上，幫我付棉花糖錢的人……是你？”
沈慕彥點點頭。
顧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原來他們早就見過，但她卻絲毫未放在心上，也不曾記起。
而這些被自己忽略的回憶，卻一直被這個男人收放妥貼並珍視著。
這感覺……
顧盼現在有點能理解這男人當初為什麼在聽到自己說喜歡他的時候，會做那種舉動了。
這狗男人看著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樣子，但在感情上，卻是這麼沒有安全感。
她忽然又想到剛剛他遲遲不肯說是在高中時候喜歡上自己的，難道他覺得，自己會在意這個？
顧盼心底有什麼湧了出來，好半晌，剛想開口再對他說些什麼，他的手機卻忽然在這時響了起來。
沈慕彥將手機拿過來的時候，顧盼無意掃了一眼，上麵的備注上閃爍著“陳進”二字。
如果沒記錯的話，陳進應該是昨晚在酒吧門口陪著沈慕彥的那個男人？當時對方自我介紹時，似乎說是他的發小？
“是昨天你的那個朋友嗎？”顧盼問他。
沈慕彥“嗯”了一聲，然後直接將那邊的電話掛斷。
顧盼好奇：“你怎麼不接啊？萬一人家找你有事呢？”
“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事。”
哪想沈慕彥這話說完沒多久，陳進那邊就又來了條短信——
【你他媽有完沒完了？還能不能回醫院了？剛剛大夫來查房，知道你跑了，把我大罵了一病！靠，老子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還要替你挨大夫的訓！】
【你趕緊給老子回來！不然我一會兒就去把你公司炸了！】
顧盼視線一掃，彆的沒太看清，但卻清楚的瞧見了“醫院”二字。
“什麼醫院？你生病了？”
說完這些，她開始又仔細看了看沈慕彥的臉色，之前被自己忽略的在這一刻倒是被無限放大，而男人臉上不太正常的病態蒼白，顧盼也終於看在了眼裡。
“怎麼回事？你到底怎麼了？”
沈慕彥答得雲淡風輕，“沒什麼，一點小毛病，不要緊。”
顧盼哪能理會他這副應答，掙紮著要從他身上起來，可卻敵不過男人一直不肯鬆開的雙臂。
“你把我放開！”她掰著他的手，有些急了，“你不能再呆著了，趕緊回醫院！”
陳進在電話那頭的語氣分明很急了，如果他隻是一般的小毛病，對方不可能這樣的。
沈慕彥還是不想放手，額頭輕輕抵著她的肩，低聲說：“彆動，再陪我呆一會兒。”
顧盼一怔，心裡頭忽然冒出個不太實際的想法——
這男人不會是覺得，他回了醫院，自己就不能陪他了吧？
那一瞬間，顧大小姐心裡頭隻有一種念頭湧出——
這男人一旦禁欲不禁了，悶騷不悶了，還真像是變了一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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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顧盼還是把沈慕彥勸了回去，隻不過條件是她陪著一起。
沈慕彥住的醫院也在市中心，離希頓這邊隻隔了兩條街，這也是為什麼之前他會選在這裡見麵的原因。
兩個人沒有打車，而是選擇步行回去。
今天天氣轉涼，外麵刮著風，絲絲涼意浸在周身。
沈慕彥垂眸看了一眼顧盼的長裙，問她：“冷嗎？”
顧盼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凶巴巴瞪了他一眼，“我就算冷也不會牽你的手的！咱們現在還處於不清不楚的關係！彆以為我聽了之前那些話，就能輕易原諒你曾經對我做過的事！”
沈慕彥被她這番嬌蠻的胡攪蠻纏弄得有些好笑，恰巧，這時不遠處有位小朋友拿著根棉花糖走過來。
他的目光盯在蓬鬆軟綿的糖絮上，轉頭問了問旁邊的小姑娘：“想吃嗎？”
“要是有人給我買的話，當然就想吃啦。”
沈慕彥聽完，提著步子走到了前方賣糖的店麵前。賣家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機械的抬頭剛想說一句“歡迎光臨”，結果看見沈慕彥那張臉後，瞬間有些害羞。
“你好……是想買棉花糖嗎？”
“對，幫我做一支吧。”
女孩子臉紅紅的偷瞄了他兩眼，接著一邊拿著竹簽做糖，一邊裝作不經意的搭話。
“是要給小朋友買嗎？我們這邊的棉花糖小朋友肯定會喜歡的！”
沈慕彥察覺到了對方搭話的意思，麵容淡淡的站在外麵，一直沒出聲理會她的問題。
女孩子被弄了個沒臉，後來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趕緊做完了棉花糖給他。
待沈慕彥走後，她拿起手機給自己的朋友發了條語音——
“剛剛遇到一個極品帥哥，可是好高冷哦，哎，撩不動撩不動！”
朋友在那頭幾乎秒回她——
“你長得那麼漂亮，有什麼男人撩不動啊！你是不是沒聽我的話，還是不好意思主動啊？我告訴你，有的男人就是看著矜持，實際上你微微靠近一點，他就會主動上勾了！”
女孩子聽完朋友的語音，又抬起視線朝男人的背影看過去。
這樣一個男人，主動上勾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