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淩對她的變化卻渾然不覺,而是震驚於自己的發現。
沒有半點腥味的鮮血還混合著蘋果清甜的氣息，剛一入口，容淩便感受到枯竭的靈力重新在血脈中變得充盈起來。
她雙瞳猝然收縮,宛若一隻迷惑的貓,又下意識舔了舔寧暮雪的指尖。
隨後寧暮雪的掌心便輕撫上她的臉頰，嗓音帶著低啞：“容淩,你這是在做什麼？”
說著，她膝蓋半跪在床邊,身軀緩緩前傾，另一隻手撐在容淩頭邊,整個人自上而下地將她罩住。
長發自她的肩頭垂落,在容淩的視線中映出一片陰影。
正好將寧暮雪指尖上的血跡舔得乾乾淨淨，容淩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似乎有些不對勁。
容淩還沒來得及出聲,寧暮雪的食指便已經抵在她的唇瓣上摩挲,眸色晦暗不明,氣息一點點逼近……
就算是容淩慢半拍，有上次的經驗在，她還是猜出來寧暮雪想要做什麼,
容淩還來不及將人推開,門口出現的動靜陡然打斷寧暮雪下一步要做的事。
“淩淩……”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直奔過來,女人一把將容淩抱住，“讓媽媽看看，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這是個帶著熟悉香水氣息的懷抱,容淩一愣,便失神開口道：“媽……”
“嗯，媽媽在這兒呢。”女人吻了吻她的額頭，“老天保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連串說了許多安慰的話，容淩的母親唐雲終於才舍得將她放開，伸手理了理容淩額前的碎發：“放心，有媽媽在，沒事了啊。你爸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在國外，正轉機回國，很快也就會到。”
“嗯。”容淩點點頭，心情略微複雜。
前世容淩死去前，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是生養她的父母。
他們將她視作掌上明珠般養大，最後反被自己拖累得生意垮掉，公司走到快要破產的地步，原本愛打扮的唐雲更是一夜之間像是老了十歲。
即便如此，二人也從未怪過容淩半分。在他們眼中，她始終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可以說，夫妻倆是在這個世界上對容淩最好最真心的人。
容淩活了上千年，自幼是一隻不知父母是誰的妖怪，唯一感受到過家人的溫暖，便來自此處。
縱然重來一回，明知這是假的，她也仍然覺得，隻要有他們在，自己就有家可歸。
容淩將頭靠在唐雲的肩上，輕輕喚了聲：“媽。”
“嗯？”唐雲憐惜地撫摸著容淩的頭發。
“你又變漂亮了。”
容淩並不是說著玩兒，容家本來就是做生意的，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足夠衣食無憂，再加上家庭和睦，唐雲從來不用操心什麼，又保養得當，跟容淩前世最後的記憶相比，她現在至少要年輕二十歲。
原本還滿臉憂愁的唐雲噗嗤一笑：“你這孩子，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俏皮話。”
被容淩這一打岔，唐雲這才注意到守在旁邊的寧暮雪：“你就是淩淩在節目裡的朋友吧？這兩天真是辛苦你了。”
被打斷先前動作的寧暮雪元神歸位，看著跟容淩麵容有幾分相似，宛如一對姐妹的唐雲，神色微微一頓：“不麻煩的，阿……”
“你跟淩淩是同輩，就叫我阿姨沒關係。”唐雲笑著道，又將目光轉回容淩身上，“餓不餓，吃早飯了嗎？”
還不等容淩回答，寧暮雪便開口：“早餐應該快要來了，我去護士台問問。”
說罷，還不等唐雲回答，她便起身出門。
走出病房，被走廊拐角處的涼風一吹，寧暮雪才徹底清醒。
她單手搭上額頭，輕籲了口氣。
不知何時起，寧暮雪發現，隻要和容淩有關的事，自己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會失落走神，會胡思亂想，會患得患失……
就好像容淩是一把鑰匙，開啟連寧暮雪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麵，甚至隱隱有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的趨勢。
寧暮雪斂起心神，不再多想，徑直朝護士台走去。
擔心容淩餓著，她等不急餐車送上門，自己到食堂打了份早餐帶回去。
等回到病房時，寧暮雪才發現容淩的床前不知何時又多了兩個人。
正是節目組的製作人老劉，以及……顧欒。
“這次意外發生，也的確是我們工作人員有疏漏，真的很抱歉……”老劉抹了把頭上的汗，回想起來都是一陣後怕。
得虧老天開眼，聽說是樓下正好有一片樹林起了遮攔的作用，再加上草地柔軟，才沒釀成大禍。
要是真的出事，事情的走向會如何，老劉都不敢再想下去。
唐雲冷著臉一言不發，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她把孩子送進去參加節目，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說心中沒有怨氣，那是不可能的。
在座隻有容淩對發生的一切心知肚明，微微一笑：“這種情況，也是防不勝防，跟節目組沒關係，劉老不用有心理負擔。”
一旁顧欒的目光落到容淩打著石膏的腿上，眸色微微一暗，正打算說些什麼：“你……”
話剛一出口，便被寧暮雪的聲音打斷：“早飯來了。”
說著，她將打來的早飯放在床頭：“餓了吧？我買了你喜歡喝的蝦仁粥，還有煎蛋和雞肉餅，快趁熱吃。”
直到聞到粥的香味，容淩才發現，自己的確是餓了。
病房裡已經沒有其他椅子，寧暮雪便徑直坐在床邊，自然而然地將枕頭墊在容淩背後，隨後才打開裝著粥的盒蓋，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容淩唇邊：“來，小心燙。”
這一番動作下來，頗為宣示主權的意味。
就連唐雲這個親媽也是一愣：“小雪你還沒吃飯吧，要不將東西放在這兒，我來照顧淩淩，你先去吃東西就是了。”
“咳咳……”冷不丁聽見小雪這個稱呼，容淩米粒差點嗆進食管裡，不住地咳嗽。
寧暮雪忙放下手上的東西，邊替她順氣邊道：“不用了阿姨，倒是你連夜趕過來辛苦，要不先休息一會兒吧。”
“對啊。”反正有寧暮雪這個免費的勞動力在，不用白不用，容淩附和道，“媽你先找個酒店睡一覺，我這兒也用不著守著。”
被忽視的老劉坐不住了：“這樣吧，小容的媽媽，咱們先出去聊聊？”
他似乎有話要說，唐雲看了眼正被寧暮雪小心翼翼照顧著的容淩，點了點頭：“好，走吧。”
顧欒卻沒有動，神色未變，看著正在喝粥的容淩。
畢竟在娛樂圈混了這麼多年，他的心思老劉怎麼會看不出來，老劉順水推舟道：“那我們先出去一趟，麻煩顧老師照顧好小容。”
“好。”顧欒回答得毫不客氣，視線連餘光都沒有分給老劉。
唉……被無情拋棄的老劉歎著氣搖了搖頭，隻得單獨同唐雲出去了。
多話的老劉一走，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
正喝著粥的容淩眉頭饒有興味地一挑，視線從麵前的寧暮雪遊走到顧欒身上。
這對前世的佳偶，一個居然跟自己告白，另一個似乎連心動的跡象都沒有，反倒現在都在病床前守著自己，容淩覺得倒也是挺有趣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添了對孝子賢孫。
“容淩。”對上她向來似笑非笑的目光，顧欒喉頭動了動，“你……痛不痛？”
跟前世被二人逼得走投無路的絕望相比，這點痛算什麼，容淩唇角一勾：“顧老師放心，不過是摔斷了腿而已，不算什麼大事。”
她說得輕鬆，寧暮雪心頭卻猛地像是被針刺了下，眼底浮現一抹懊惱。
都是她的錯，如果那天晚上她能夠早點發現不對勁，或者在容淩房間多呆片刻，興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顧欒呼吸也有片刻停滯，旋即他微微頷首：“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告訴我，隻要能幫到你，我都會儘力……”
“那就麻煩顧老師了。”容淩笑意嫣然地接過他的話，“放心，我一定不會客氣的。”
她麵上的笑容落在寧暮雪眼底，便分外礙眼，卻又無可奈何。
沉浸在自責之中，寧暮雪悄然捏緊手中的湯勺，舀起一勺粥，沉聲道：“張嘴。”
“還有……”顧欒默了默，“好好休養，你可能不用再參加比賽了。”
容淩眼中的笑意刹那間消散殆儘，還不等她開口，寧暮雪便先出聲：“為什麼？”
“還有一個月不到就是決賽。”顧欒目光瞥過容淩被纏上紗布的左腳，“你覺得，像容淩這種情況，還能再跳舞嗎？”
“就算是這樣，也應該由觀眾來決定不是嗎？”寧暮雪回答得毫不遲疑，據理力爭，“你們憑什麼抹殺她這幾個月以來的努力？”
“這樣對其他選手不公平。”顧欒的回答脫口而出，又冷靜下來，放低聲音，“這是節目組的決定，是他們這樣回答我的。”
一個腿部受傷的愛豆，以後還能不能跳舞，都是未知數，如果還將容淩放入女團中，將來或許會是個不小的隱患，節目組背後的資本不會做這樣不劃算的買賣。
寧暮雪的麵色沉下來，甚至不敢去看容淩的神色。
她明明那麼熱愛舞台，在台上渾身都散發著光芒，現在卻被告知不能再參加節目，更失去了比賽的資格，她會多麼難過啊。
想到這裡，寧暮雪一改往日的隨和，忍不住出言譏諷：“當初節目組需要容淩熱度的時候，可不是這種態度。”
“你……”縱然明知她說得在理，被如此針對，顧欒還是沒忍住微微皺眉。
他辯駁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容淩都嗓音冷冷打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