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1 / 2)

蘇栩栩想要將自己牢牢捏在掌心,容淩就偏要她知道,自己終究不屬於任何人。

今夜發生的一切,儘數在容淩的計劃之中,就連榮青杉也隻是半知半解。

二人一路逆風出城,馬背顛簸,寒風還夾雜著偶爾的細雨打在臉上,如同細碎的刀子在割般,容淩卻覺得分外舒暢爽快。

因為擔心追兵,她與榮青杉二人一路無言,到了一處接頭的地方便換一匹蓄精養銳的好馬,接連換個兩匹之後,此時已經太陽當空,離開京城數百裡。

為了不留下痕跡,她們走的並非是官道。

正午時分,陽光明媚晴朗,容淩與榮青杉下馬,進了岔路口旁的一家小店。

此處來來往往皆是趕路之人,除了唯一的老板外,沒人注意到容淩和榮青杉二人,她們挑了個角落坐下,一人要了一大碗麵,才終於得空說話。

榮青杉看著容淩被滾燙的麵條燙得連連吸氣,薄唇不禁上揚幾分,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道:“阿淩姑娘可想好日後到何方去?”

“你呢?”容淩歪頭看她,“榮大人舍身將我從宮中救出,隻怕是也沒打算回京吧?”

“被你猜中了。”榮青杉道,“貴妃在朝中日漸勢大,我若留在京中,隻會成為甕中之鱉,倒不如暫退至邊疆,駐守北疆的陳將軍曾經為我父親所救,曾發誓終生忠於榮府,絕不會做出出賣我的事情。”

以退為進,的確是榮青杉這種人能夠想得出來的主意。

容淩點點頭:“那榮貴妃怎麼辦?”

“藕兒起初舍不得離開皇城,我已經私底下叫人將她打暈,一並送到邊疆。”榮青杉和盤托出。

一想到氣焰囂張的榮貴妃被當做貨物運走,容淩不禁生出幾分笑意,她點點頭:“好。”

“原本我是想讓阿淩姑娘同我一起到邊疆去的。”榮青杉道,“隻是你我二人共處一處,實在是太過顯眼,倒不如分開的好。”

更重要的是,榮青杉心知肚明一件事:“阿淩是恣意自在之人,想必也不願從未央宮那個牢籠跳入邊疆的小天地之中。”

就算自己執意邀請,她也未必願意跟著自己一起。

容淩微微一愣,沒想到榮青杉竟是替自己考量得如此周到。

正當她愣神之際,榮青杉已經掏出一疊銀票:“這些錢,就當做是你路上的盤纏,這頓飯過後,你我二人就要分道揚鑣,阿淩姑娘保重。”

榮青杉手裡的銀錢,隨便一張也足以平民百姓過一輩子的好日子。

她不求回報,將自己帶出京城不說,又贈予自己如此豐厚的錢財。

容淩一時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榮大人昨夜應當聽見那些人如何議論我才是,難道就不怕我是妖怪?”

榮青杉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聞言她微微一笑:“就算你當真是妖怪,也不會傷害榮某,我又何須害怕?”

她神色坦然,叫容淩心中的芥蒂也瞬時煙消雲散。

她接過銀票,收入囊中:“好,清沐也一路保重。”

大家各自有前程,分彆在所難免,容淩也並未生出傷感,用過飯後,與榮青杉揮手作彆。

二人一個向西前往邊疆,一個南下躲避蘇栩栩的追兵,轉眼間彼此的身影就消失在樹林中。

容淩仗著身上的靈力,也不怕什麼豺狼虎豹,盜賊匪寨,儘是挑的小路走。

一路上她遇見什麼危險便將其殺掉,吃的也是野兔野果。

一連這般三日後,腹中終究是有些頂不住,容淩才循著大道來到最近的鎮上。

沒想到還沒進城,就遇見官兵在門口盤查。

容淩低著頭,聽見前頭的人在抱怨:“聽說是宮裡有個小丫鬟走丟了,貴妃正懸賞千金,隻要找到她的人,就可以封官加爵呢。”

另外一人道:“一個小丫鬟有什麼好找的,貴妃娘娘莫非是代替了皇上的位置,銀錢多得沒出使不成?”

“可不敢瞎說,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哪管龍椅上坐的是誰,隻管日子過得安穩才是……”

幾個人聊得分外精彩,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灰不溜秋的容淩正是她們口中的那個小丫鬟。

容淩這身打扮原本是為了不引人耳目,才特意穿成這樣的。

再加上她刻意在臉上抹了幾把灰,更是無人在意。

隻是見那守衛盤查得認真仔細,容淩稍稍低頭,在烏發的掩映下,悄悄用百葉蓮變幻了自己的容貌。

果不其然,輪到容淩時,拿畫的守衛看得分外仔細,旁邊另外一人卻開懷大笑:“畫上這個丫鬟看起來就跟月亮一樣又白又亮,跟這個烏鴉一般的女人哪有半分相似?”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哄笑起來,眾目睽睽之下,容淩走進鎮子上,挑了家看起來最氣派的客棧入住。

飽食梳洗過後,躺在柔軟的被褥間,容淩才終於得空思索起來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離開蘇栩栩,是她自己選的路,自然就不會再回頭。

可她活在這個世界,不就是為了拿到屬於蘇栩栩的那一枚百葉蓮嗎?

一想起這事,容淩就頭疼。

她決定先暫且將這個長遠的目標擱置,先想一想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方才用膳時,容淩便從店小二處了解到,此鎮距離繁榮富盛的揚州城不過半日的水路,本地許多有錢人都在揚州置辦屋宅。

自己孤身一個女子,在小地方顯眼得很,倒不如到揚州城去先定居下,城中人來人往,渾水摸魚,蘇栩栩也難以找到她的蹤跡。

打定主意,容淩也就不再發愁。

她這些日子都是在馬背上過來的,有時候困得差點從馬上跌下去,眼下終於可以好好休憩,容淩一閉上眼便沉沉睡過去。

翌日,直到晌午時分外麵響起敲門聲,容淩才不得不醒過來,聽見外邊小二的聲音:“姑娘,姑娘可醒了?”

“何事?”容淩起身,打開門問道。

沒想到昨天進來時還是灰撲撲的女子,此刻卻變成一位清秀佳人,小二不由得一愣,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小的隻是問一句,到了午飯時候了,姑娘可要用飯?”

客棧為了方便,都是大鍋炒菜做飯,過了時辰要單點可就麻煩得多。

“嗯。”容淩應了聲,“要的,麻煩了。”

她雖然已經易容過一番,言辭舉止間的貴氣卻難以掩飾,小二不敢多看,忙匆匆離開了。

容淩用過午膳,便按照昨日的計劃,乘坐水路到揚州城。

她身無他物,唯一有的就是錢,到了揚州,依舊是住最好的客棧,吃最精致的飯菜,每日隨牙人去看看有沒有自己心儀的宅子。

既然要住,那當然就要住合適的才行。

容淩足足挑選了六七日,才終於找到一處適合自己的宅子。

此處雖身處鬨市之中,卻藏在巷子裡,鬨中取靜,無人打擾。

先前的房主經商不利,不得已將其變賣,故而價錢也不高,還隨屋附送不少名貴家具。

一進的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容淩一個人住剛好,還能空出幾間房來。

她看中還就沒有猶豫,將其買下來。

原本依照容淩的脾性,若是有做飯的婆子或是掃灑房屋的婢女更好不過,隻不過人多嘴雜,她放心不下,起初並未找下人,全是自己打掃。

直到安頓下來後,容淩逐漸熟悉四周鄰裡,才找了兩個信得過的人幫忙做飯洗衣。

一晃,便是足足一個月。

蘇栩栩果真如榮青杉分彆時所說,被朝中的事絆住手腳,暫時沒有工夫大費周折地找尋自己。

是以容淩逐漸放下戒備,過起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舒適愜意的小日子。

原本春日還有些凋敝的宅院,也被婆子和丫鬟種上青蔥綠葉菜,空蕩蕩的院子後還養起了雞,每日屋頂炊煙升起時,倒有幾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靜謐。

容淩閒得無事時,也會自己動手摘摘菜,給種子澆澆水,順手灑下一把米粒喂雞。

叫她意外的是,自己手上這枚百葉蓮,竟然並沒有因為離開蘇栩栩而枯萎,反倒日日都保持著充盈的靈力。

容淩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日見婆子滿臉歡喜地道:“姑娘不出門便不知道,進來按照京中貴妃的旨意,米價又降了不少,聽說不久還要降生意人的稅賦呢……”

容淩這才反應過來,蘇栩栩雖遠在京城,她頒布的政令,發出的每一道與百姓有關的旨意就在容淩身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自己看似逃得遠,卻始終活在蘇栩栩的羽翼之下。

不過這樣一來,容淩倒也鬆了口氣,至少她不用發愁離了蘇栩栩,手上的這枚百葉蓮若是枯萎了該怎麼辦。

至於眼下這個幻境,大不了她就好好活著,總能等到蘇栩栩壽終正寢那一日,再撿現成的便是。

江南好風光,碧波蕩漾,桃枝灼灼,連唱曲兒的小姑娘也是嗓音軟糯黏膩。

這樣的日子,過上一生,恐怕自己也不會覺得膩味。

隻是日子一天天過下去,銀錢便如同流水般花出去。

正所謂花錢如山倒,掙錢如抽絲,就算是榮青杉留下的銀票再多,也不夠容淩用的,要想吃飽穿暖,自己就必須掙錢。

容淩生平頭一次開始操心起掙錢的事來。

為此,她也不得不出門,到處去街上轉一轉逛一逛,看看乾什麼最生財。

首先,做大買賣就不行,她孤身一人,彆人未必信得過,也太過招搖,容易引起人注意。

飯館這類賣吃食的鋪子也不行,每天起早貪黑掙不了幾個錢不說,還得費心費力去管手底下的人,太累了。

小本買賣呢……又賺不了幾個錢。

容淩思來想去,還真讓她找著了最適合的自己的生意——開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