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歸(1 / 2)

“林大夫有所不知。”那仆人道,“我家主子不喜人多的地方,人一多吵得慌她就頭痛,這才請你上門,若是林大夫能夠醫治好,少不了您的報酬。”

這些達官貴人毛病多得很,容淩已是見怪不怪。

不過好處也不是沒有,倘若自己治好了,他們大多能夠出手闊綽,隨便給的銀錢足夠再買下十間藥鋪。

是以,容淩根本不用衡量,便挎上藥箱跟在了這個丫鬟身後。

原以為要去的是病人的府宅,沒想到丫鬟帶她走過半條街,就在停著的一輛馬車前駐足:“林大夫請,我家主子就在裡麵。”

馬車裝飾華美,四角掛著銀鑾,車身以金銀絲鑲嵌花紋,前頭四匹白馬並駕齊驅,隻為承載車廂裡的一人。

看來這位貴人的確來頭不小,容淩問道:“這是要我到馬車裡看診?”

不等丫鬟回話,馬車裡突然傳來一道壓得有些低的女子聲音:“正是,林大夫不必拘禮。”

既然病人都這般發話了,容淩也不再遲疑,跨步上了馬車,站穩後掀開車廂的簾子——

隻是這一瞥,容淩便僵在原地,捏著車簾的手指收緊,整個人如墜冰窟。

車廂中正懶洋洋斜倚軟枕的女子一身黛紫色長裙,麵白如雪,修長五指間還拿著一本書。

她側頰輪廓分明,五官精致得宛若冰雕玉琢,如同蝶翅般長而直的濃密睫毛間,是化不開的寒意。

三年未見,蘇栩栩瘦了。

原本還有幾分溫婉柔軟模樣的她瘦下來,此刻更像是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連烏黑發絲間都帶著凜然之意。

這肅殺氣息直直逼過來,叫容淩下意識想要後退,不成想蘇栩栩卻已經側過頭來,紅唇勾起一個上揚的弧度:“林大夫都來了,為何不進來?”

她眸中無甚情緒,看向容淩時,隻像是看著一個無關要緊的路人。

容淩這才想起,自己早已易容換貌,應該不會被人認出來才對。

況且,若是當真蘇栩栩認出了自己,又怎麼可能會是這種淡定從容的姿態?

容淩定了定心神,竭力不讓蘇栩栩看出來自己的不對勁,走進寬敞的車廂內:“是在下分神了,不知這位貴人可有何不適?”

“本……我並無大礙,隻是近年來一直頭痛得很,聽說林大夫醫術甚佳,能妙手回春,特意前來問診。”蘇栩栩說話時娓娓道來,倒像是真的求醫之人。

這三年來容淩救下來的病人數不數勝,漸漸聲名鵲起,莫說是京城,就連塞外特意前來求醫的人也有。

她倒真有些搞不清蘇栩栩究竟是誤打誤撞還是另有圖謀。

隻不過無論如何,容淩很清楚,自己此刻絕對不能露餡,讓蘇栩栩看出什麼來。

她逐漸冷靜下來,看向蘇栩栩的眼神與一個尋常的病人無異,溫聲問道:“不知閣下可還記得自己初次犯病是什麼時候?”

“當然。”蘇栩栩放下手中的書,唇角上翹,“三年前我不小心落水,自此便落下了這個隱疾,不知林大夫可有何高見?”

容淩心頭顫了顫,想到蘇栩栩說的約莫是自己逃走那次。

見蘇栩栩眼窩處泛著淡淡的青色,神色間難掩疲乏,的確是受到頭痛之症困擾的跡象,容淩一時心頭說不出什麼滋味,隻得按部就班地開始診斷:“不知閣下可願讓我探一探你頭痛的位置?”

“自然。”蘇栩栩將手上的書放下,仰麵等著容淩做診斷。

容淩上半身越過擺放在車廂中的方桌,傾身手指輕抵上蘇栩栩的兩周太陽穴。

她狀似無意間垂眸,看到蘇栩栩神色並未異樣,才稍稍鬆了口氣。

容淩沒有注意到,蘇栩栩掩映在長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從見到容淩的第一眼起,蘇栩栩一直在忍耐,忍住自己想要將她抓起來的衝動。

無他,蘇栩栩沒有忘記術士巫祝將這抓妖的法器交到自己手上叮囑過的話:

“娘娘千萬要記得,這個法器隻能使用一次,若是叫她逃過就失去了法力,是以隻能在妖物放下警惕心時才能使用。”

蘇栩栩沒有漏掉方才容淩麵上一閃而過的警惕,以及眼下她肢體間的僵硬。

等,再等一等,蘇栩栩隻能這樣告訴自己。

她閉上雙眸,掩住眼底無邊深色,有些貪婪而又小心翼翼地輕吸一口容淩袖間的氣息。

容淩衣物間並非尋常的熏香氣味,而是獨屬於她的味道,微甜中還帶著淡淡的冷意。

叫人恨不得能狠狠用力咬上一口。

容淩自是不知蘇栩栩心頭所想,她原本起初還心存戒備,隻是當探到蘇栩栩太陽穴處的那一刻,便進入了醫者的境地,眼中隻有病人和病情。

她的指腹循著蘇栩栩的太陽穴摩挲,片刻後給出答案:“閣下應該是平日裡憂思過多,經脈不夠通暢,待在下為您開副藥,每日煎服後就好得多。”

“如此便多謝林大夫了。”蘇栩栩道。

容淩鬆了口氣,卻又聽見她接著道:“隻是我初來貴地,暫時還沒有找到落腳之處,不知可否先到林大夫府上借宿幾日?”

容淩心頭咯噔了下,不動聲色道:“隻怕不妥,在下家中並不大,做生意的人家,平日裡還有客人進出,恐怕擾了貴人清靜。”

蘇栩栩將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不由得噙上一抹冷笑,說出的話依舊有禮有節:“那倒也無妨,我並非那般嬌氣之人。”

容淩還想要拒絕,蘇栩栩卻突然打開麵前桌上的一個檀木箱子,金燦燦的黃金將車廂內照亮:“隻是在下身份特殊,不宜泄露行蹤,望林大夫體諒。”

多得數不清的金子,換做旁人來,若說不心動,那定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