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著站在前方的姑娘,俊朗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項敬城還往他這兒瞄了一眼,意有所指道:“希望大家夥都做好自己的本分。”
散會後,方向東私下裡找到孫桃枝,眉目間凝著不快道:“你怎麼回事?”
想到曾經那個被自己“借花獻佛”的香囊,又開口:“你什麼時候勾搭上項敬城的?怎麼認識的他?”
這人甚至用了“勾搭”兩個字,結婚之後,竟是連裝的樣子都不超過五分鐘。
孫桃枝比他“敬業”多了,有些勉強地笑了笑,似乎為他的指責感到難過,剛才那種急於分享的喜意瞬間消失殆儘,委屈地說:“現在咱倆搬到了縣城裡,開銷大,我隻是想幫你分擔一下。至於項主任,我隻是招工的時候和他見了一麵,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
方向東如今失了家裡的助力,對自己的工作肯定分外在意,而她現下還沒站穩腳跟,隻能裝模作樣地示弱。
這人其實有些自負,尤其對於一個不斷為自己做出妥協的愛慕者,潛意識裡是不願意承認對方有超過自己的才能的,或者說,他對自己的信心遠超於本身能力所有。
即便結婚之前他曾經讚揚過她聰明伶俐、蕙質蘭心。
果不其然,方向東狐疑地覷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似乎想到了她前幾天滿心信任自己說原諒的模樣,沉默了好半晌才半信半疑地撇撇嘴,還帶著點警惕地嘲諷道:“你大字不識幾個,也不知道招你進來能做什麼?”
孫桃枝麵上淺笑,心裡卻琢磨著如何爬到他上頭,到時候再儘數奉還。
她一個新人,要想站穩,首先就得處理好同事之間的關係,不然勾心鬥角的,領導看了煩心,她也沒心思工作。
供銷社裡大半都是女性,對她來說有好有壞。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喜好,她想到了一個好東西,悄悄揚起唇角笑了笑。
……
雜七雜八的事兒鬨了一通,工農兵大學的名額終於要定下來了。
方中華慶幸自己當初沒急著通知,而是觀望了一會兒,這不,剔出來好幾個品行不端的家夥。他望著底下黑壓壓的人頭,莫名在心裡歎了口氣,隨即才打起精神道:“該說的前頭都跟大家夥說了,我也就不廢話了。接下來進行票選,票數最高的人獲得這個名額。”
“要提前和大家夥聲明一下,有幾個同誌是不參加票選的,就不要浪費票了。”
為了避免村民們亂投,大隊部的乾部們先篩出了幾個合適的人選,方中華把幾個名字都念了一遍,怕有人記不住,還特意放慢了語速,聲音被喇叭扯得老長。
謝芸錦知道這事兒肯定沒她的份,也不在乎,百無聊賴地聽了幾耳朵,然後有些訝異地抬了抬眉。
她側過頭看身邊的人,對方一臉淡定,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沒有柳荷?
即使之後資料會被打回來,也不至於連票選的資格都沒有吧?
柳荷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輕聲道:“是我主動和大隊長說不參與的。”
舅老爺的事情肯定會對自己有影響,既然如此還不如主動放棄,否則萬一選上,審核資料時家裡那點兒事被人盯上,父母可能還會被拎出來做典型。
謝芸錦正琢磨著劇情改變的影響力,聽到這話鼓了下腮幫子,開玩笑道:“那他們可該鬆口氣,少了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柳荷失笑,心裡的那點兒苦悶被她的語氣和笑容慢慢化開。
以前她聽其他人私底下抱怨,說謝知青總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嫌棄這兒嫌棄那兒,好像跟她說話都要先沐浴焚香一通。
現在和對方熟悉了以後,柳荷卻時常會有一種莫名的想法——有的人天生就該被捧在掌心。
謝芸錦不是無理自私,而是每個人的生活圈子大相徑庭,她不願意讓自己妥協去迎合彆人。
這樣其實沒什麼不好,她有資本,當然就想活得自在些,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而且大小姐看起來脾氣壞,但想對一個人好就是全心全意,即便有時候口是心非,也叫人沒法對她生氣,隻會覺得她連性子都耍得理所當然。
無怪彆人對她縱容。
最後得票最高的是上輩子“撿漏”的男知青,他麵露紅光,眼底湧出了熱淚,一個勁兒地和大家夥鞠躬說謝謝。
謝芸錦拉過柳荷的手,帶著她往外走:“浪費時間!我還得上山采藥呢!”
“正好你們今兒個不用上工,快陪我一起去!”
……
柳荷不是第一次來藥房,但走進院子,卻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
院門外用花枝藤蔓纏繞出形狀,正門上還掛著隨風擺動的花串,引來幾隻蝴蝶和蜜蜂。
陳廣福不是個講究的人,而且因為要時常出診,家裡沒人看顧,除了藥材空空蕩蕩。
如今卻添了不少東西。
院子裡長著一棵大樹,枝乾很粗,彎曲的弧度剛好繞過屋子,形成天然的庇蔭。此時樹枝上掛著一個晃晃悠悠的秋千,秋千上依然點綴著花朵,色彩不一,卻分外和諧。
還有角落開放的野花,一簇簇或明豔或秀氣,令整個藥房看起來多了幾分溫馨。
在柳荷眼裡,陳廣福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先生,他板正守舊,常年和藥材打交道,平時輕易見不著他。
可這樣的人卻容許謝芸錦將自己的地盤裝點成這樣。
正想著,陳廣福從屋裡出來了。他雖然傷了腿,可平時不愛拄拐杖,寧願有些跛地走路。
“今天怎麼這麼晚來,又睡懶覺了吧?”
話雖斥責,語氣裡卻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以及淡淡的關心。
謝芸錦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道:“您不要汙蔑人好麼?明明是大隊上有事耽擱了,我很勤快的!”
陳廣福不參與大隊事務,自然也就沒去投票,聞言板著臉冷哼一聲,眼角卻泛出點笑意:“就你這樣的還勤快呢,不害臊!”
柳荷感慨地笑了笑,心道大小姐果然到哪兒都有人寵。
陳廣福動了動目光,這才看到一旁的柳荷。他似乎回憶了一下她的名字和樣貌,然後才開口道:“你是柳知青吧?”
柳荷衝老先生微微俯身,答道:“是,我是柳荷,打擾您了。”
謝芸錦已經拿上了背簍和其他工具,不耐煩他倆在這兒寒暄,把其中一個背簍塞到柳荷手上催促道:“快走啦,晚了可曬了!”
陳廣福剛要出口的話被她噎住,沒好氣地瞪人,擺擺手:“快走快走,彆礙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