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昉的原屬部隊在郊區, 站崗的小戰士剛入伍不久,並不認識他,可看見軍裝上的口袋, 知道他是個軍官, 緊張地行了個禮。
後勤的皮卡正好開到旁邊,駕駛座的戰士見到路昉,登時驚喜地用力揮手:“副營你回來了!”
路昉衝他點點頭, 做好登記, 先一步進了軍營。
站崗的小戰士忙問:“剛才那位我怎麼沒見過?”
駕駛座的那位一臉驕傲地說:“路昉的大名你總聽過吧?”
小戰士默默吸了口氣。
那肯定聽過啊!全區大比武第一名,幾個軍區都爭著要的人咧!可惜在他入伍前就被外省軍區借走了,連麵都沒見過一次!
想到這, 他又誒了一聲:“那他現在擱哪兒任職咧?要回我們這兒?”
“暫時不回。”
麵對老領導的詢問, 路昉鄭重地道:“這兩次任務暴露出不少問題, 我和其他幾個營長還有周團長商量了要組建一支特殊小隊,目前還在擬定選拔和訓練計劃。”
“周振邦那家夥,生怕我這時候把你調回來咧,你這樣我還怎麼和他談條件?”老領導欣慰又遺憾地歎了口氣,半開玩笑地道:“我還以為你是娶了媳婦兒就樂不思蜀了。”
末了,他又反應過來:“誒,不對,你媳婦兒也是京市人吧?前些日子調過來的審查報告我還看了。”
提到謝芸錦, 路昉的唇邊漾開一點笑意,應道:“嗯。”
老領導想到了什麼, 突然收起臉色, 眉峰聚攏:“她是被舉報才下鄉的吧?母親在國外有過一段經曆,要不是早些年離世,家裡在戰時又做出過貢獻, 說不定已經被打成資本家了。”
但即便如此,和她相關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
“路昉,你考慮好了?和她結婚,你以後的晉升都會受到影響的。”
路昉麵色不變,聲音沉沉:“考慮好了。”
……
“不哭了秋盈,媽一定幫你討個公道。”
楊秋盈坐在床上哭得傷心,她臉上化著妝,上翹的眼尾被淚水暈開,變回了原本圓鈍的模樣。
聽見楊美娟這麼說,她更是悲從中來:“討公道?你要怎麼和葉家討公道?討來了還有用嗎?當天那些人怎麼看我的?私底下又會怎麼說我?!我臉都丟儘了!”
城裡不比鄉下,不興得大辦婚宴,通常人家都是小倆口發發喜糖,拍照領證就過去了,但楊秋盈想在那天風光一把,所以央求葉原從辦一次簡單的婚宴。
說是簡單,但葉家的親朋好友多,來的人也不少。誰能料到賓客都到了,新郎官卻始終未見。
身為新娘子的楊秋盈接受著眾人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隻覺得腳下的新鞋硌的生疼,連走路都走不穩。
“你知道他說什麼嗎媽?他說會答應和我結婚不過就是看我這張臉,現在有個比我更漂亮的謝芸錦,他就變主意了。”楊秋盈荒唐地笑出聲,“謝芸錦……嗬嗬,她都被打發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還能嫁一個那樣的男人!疼她愛她護她!我呢?!”
楊美娟心疼不已地幫女兒擦乾淨眼淚:“你聽他胡說!秋盈,你相信媽,你不比謝芸錦差。”
聞言,楊秋盈淚眼朦朧地看向她,沉默許久,突然哀聲問:“媽,當初怎麼不是你嫁給謝嚴呢?”
楊美娟愣住。
“如果我的爸爸是謝嚴的話,謝芸錦現在所享受的一切不就是我的了嗎?我何必這麼自取其辱要嫁給葉原從?”
楊美娟和謝嚴認識得早,當年一同在服裝廠上班。那時候謝嚴隻是個窮小子,不能說家徒四壁,但肯定也不富裕,渾身上下隻有那張臉能吸引人。
楊美娟是個俗人,當然也會被他的外表吸引,可相貌又不能當飯吃。
後來廠裡來了個有留學背景的領導,生得一副天仙樣,謝嚴對人一見鐘情。因為聶瑾姝愛浪漫,沒上過幾天學的他重新撿起書本,三班倒的工作,還能擠出時間學寫字給人寫信,古板得要死的人,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情詩。
緊接著服裝廠接受改造,謝嚴辭了工作去考了現在這個廠子的崗位,從裝配工做起。
那時候楊美娟罵他腦子有病,嘲諷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等他真的和聶瑾姝結婚了,楊美娟才發覺,原來癩蛤蟆是她自己。
她嘴上嘲諷,卻無時不刻關注著謝嚴的一舉一動,羨慕聶瑾姝能被謝嚴這樣愛著。
後來她結婚又離了婚,倆人卻依舊恩愛,她心裡慢慢滋生出後悔又難堪的念頭。
當初她為什麼看不上謝嚴呢?
如果嫁給謝嚴的是她,一定會比現在幸福。
正想著,一陣拍門聲急促地響起,楊美娟用力甩開這些思緒,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媽先去開門啊。”
她們家是老房子,拍門聲震耳欲聾,好像連著天花板都在震動,楊美娟不悅地皺了皺眉,打開門:“誰啊,有沒有素質?”
門外是一位穿著藍色工裝的乾練女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然後覷著她冷聲道:“你就是楊美娟?”
……
探親假眼看著就要過去了,謝芸錦沒再待在胡同裡,本想多陪陪家人,但幾個長輩平日都要上班,她也隻能和周媽一起逛逛商店,遛遛狗。
也是來了月事,才記起要去百貨大樓買衛生巾。
這回沒有騎車,周媽帶著她走了一條近道。走出謝家住的路口,穿過三條街,幾條巷子之間縱橫交錯,七拐八拐之後就能看見百貨大樓的後門。
堆堆邁著小短腿走在前麵,尾巴一晃一晃,周媽牽著它,謝芸錦挽著周媽的胳膊四處張望,許久未見似的好奇。
“你小時候不是常來嘛,怎麼忘了路!”周媽打趣道。
謝芸錦笑了笑,心道她都十多年沒來了。
小巷不寬不窄,兩人並行還能留下一段距離,可前頭卻堵了路。
謝芸錦伸長脖子一看,樂了。
這不是楊美娟的家麼。
葉鴻易那位秘書是個有家室的人,媳婦兒還是位小領導,女強人性子,當初是葉鴻易做的媒,因此和葉家熟悉的人都知道,秘書十分懼內。
謝芸錦不確定這時候楊美娟有沒有和這位勾搭上,因此那天隻是和葉原從說在石頭巷見到了她和一位臉上有青黑胎記的男人手挽手出來,還以為楊美娟已經結婚了。
石頭巷是秘書的家,臉上的胎記再不能說是巧合了,葉原從是個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性子,有他的嘴巴,相信這件事很快就會被該知道的人知道。
此時楊美娟家門口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大概是巷子裡的住戶都跑過來瞧熱鬨了,堵得路人都不得不停下來瞄幾眼。
謝芸錦聽著裡頭的動靜有點奇怪,這可不像隻有一家找上門來啊。
周媽也好奇,問旁邊的人:“這兒咋了?鬨啥動靜呢?”
那人意味深長地道:“抓小三呢!”
周媽睜大了眼,隨即立馬把謝芸錦往後扯:“快走快走,姑娘家彆聽這種肮臟事兒。”
謝芸錦可不想走,這熱鬨還是她攛掇起來的呢,拉著周媽的手辯駁道:“我都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