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訓說：“我暫時沒有辦法給你們一個準確的回複，我第一次接觸這種劇本，能不能接下劇本的改編工作，我還要仔細想想。這份劇本先放在我這裡，等我看完再聯係你們。”
“可是……”
吳建安似乎還想勸勸，謝成業立刻滿臉笑容的打斷他，“小吳，給韓老師一點時間。韓老師，您慢慢考慮，我們不急。”
“不，韓老師。”吳建安欲言又止，眼神固執的盯著韓訓，終於說道，“我們很急。”
要不是急切得無路可走，他們也不會禮數全無的等在酒店大堂，隻為了蹲守韓訓。
他皺著眉，一臉痛苦的說道：“韓老師，我還是說實話吧，這個劇本，我們一個月找了四個編劇，他們都拒絕了。可以說韓老師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如果您再拒絕，我……我可能隻能放棄了。我看過您的所有劇本，一個能夠同時寫出《美味的心》和《我不想上班》的編劇，也許就是我想找的人。正如您所見，《曠世救援》根本就是一部永遠不可能受歡迎的故事，觀眾不會喜歡這種滿是悲慘和死亡的電影。但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想將它拍出來，因為，我不能讓所有人五年的努力付之東流。”
韓訓沒想到吳建安心裡很清楚。
他見過太多自命不凡的導演，他們認為自己的電影曲高和寡、陽春白雪，觀眾不買賬是這屆觀眾不行，而從來沒有站在普通受眾的角度，去考慮為什麼高票房電影會受歡迎。
國內電影界年年都會有票房大爆的電影，它們題材不一定相同，但內核一定相似。
熱血、感人、給觀眾帶去歡笑，緩解他們被生活壓抑得麻木的神經。
高票房的電影不等於優秀電影，但是高票房電影，比深邃的苦難文藝片更受歡迎。
《曠世救援》從劇本開始，就不是一部能夠取得觀眾認可的電影。
隻是十幕場景，韓訓這樣縱觀世界經典故事的編劇，都覺得頭痛不已，太陽穴直抽。
因為裡麵每句話都透著血腥殘忍，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他聽完吳建安的話，語氣平靜的無情說道：“吳導不希望五年的努力付之東流，但是您有沒有想過，這部電影拍出來，會讓整個電影拍攝的全部努力白費，除了一些小眾愛好者的高評價，你們可能什麼都得不到。當然，也許能拿個獎。”
科幻電影的高成本，注定它需要更高的票房來收回成本，資本家不是慈善家，像這樣沒有名導、明星、毫無爆點隻剩悲情的故事，不會有人傻到去燒錢。
韓訓說得過於直白，吳建安的臉上血色儘退，眼神惶恐的自責起來，“劇本是沒問題的……當然，它可能存在問題，但是最大的問題還是我的能力不足。韓老師，請您不要拒絕，無論是修改劇本，還是更換演員，我都聽你的，如果有什麼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願意答應韓老師提出的所有要求，全力配合這部電影的拍攝。是我浪費了大家五年時間，我怎麼也要擔起責任，不能辜負劇組還在堅持的工作人員的信任。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讓您相信，這部電影的意義重大，即使給我們一點修改的意見也好，我們也想將這個不可能成功的電影，拍攝出來。”
韓訓聽得出他話語中的顫抖。
吳建安應該是一個內向的人，說話的時候咽喉緊張的上下跳動，眼神掩蓋不住心底的畏懼，卻直視自己，隻希望他不要拒絕。
韓訓歎息一聲，問道：“答應我的所有條件，不是開玩笑的。吳導，如果我說，我改劇本的條件是換掉你，用更合適的導演進行拍攝，你還會做這種承諾嗎？”
“會。”吳建安沒有猶豫，臉色蒼白，語氣果斷，“我不是一個好導演，換掉我是應該的。“
他說得斬釘截鐵，謝製片和劇組成員詫異的出聲喊道：“吳導，這可是你做夢都想拍出來的電影！”
吳建安笑了笑，說：“我就算不是導演，也可以在劇組幫忙給導演打下手。韓老師認識這麼多優秀的導演，每一個都比我更適合執導《曠世救援》，我能跟在他們身邊學習，看著電影一步一步完成，也算是完成夢想了。”
韓訓覺得，吳建安已經瘋了。
連不當導演都想這部電影拍完，他是多喜歡悲劇。
韓訓合上劇本，說道：“明天再說吧，我餓了，先吃飯。”
“韓老師……”吳建安還想要承諾。
韓訓眉梢一挑，瞥他一眼說道：“你五年都等了，還等不了一天嗎？”
吳建安臉色呆愣，後而狂喜，一臉傻氣的點頭說道：“能等，能等，謝謝韓老師！”
全劇組的人都在謝韓訓。
桌上的徐思淼毫無存在感，他不禁想到，什麼時候開始有錢人這麼沒有地位了？自家編劇不理他，連窮到快解散的劇組都不理他了。
他雖然授權給韓訓，但他才是安格斯影視老板好吧！
徐思淼隔著一張圓桌，邊看韓訓邊吃飯。
韓訓仿佛對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一點兒也不感興趣，隻是吃吃吃，懶得給他一個眼神。
徐思淼盯著韓訓的臉下飯，終於酒足飯飽，道彆劇組的人，他就默默跟在韓訓身後，隨時等候韓訓出聲嘲諷或者嗆聲。
然而，韓訓心裡好像沒他這個人一樣，瞥了他一眼，就捧起劇本邊走邊看，看著看著，還要在劇本上圈圈畫畫，一臉愁容的回酒店了。
徐思淼：？
韓訓回了房間，一直亮著燈看劇本。
換作以前，他是不會接這種劇本醫生的活兒，來拯救一部風格根本和他性格不符的悲情劇。
但是他一想到吳建安瘦弱蒼白的表情，又沒法安然的狠下心來。
他聽過吳建安這個名字。
這位導演拿過複興影視獎的最佳視頻短片獎，並且站在燈火通明的舞台上，發表了一篇泣不成聲的獲獎感言。
沒人喜歡在頒獎喜慶日子，聽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導演哭哭啼啼。
更何況，比起最佳電影、最佳男女主角和最佳導演這樣重量級的獎項來說，“最佳視頻短片”不過是孑孓浮水，蕩不起一絲波紋。
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甚至不關心他的最佳視頻短片是什麼，麵對他的熱淚，圍觀者隻會在彈幕上無情說道“他的話好多好煩，快點頒最佳男主角獎啊！”
但是第二天，吳建安和他的最佳視頻短片，唯一一次傳遍各大公眾號，終於在冷漠的人群眼前擁有了姓名。
——複興影視獎最佳視頻短片獲獎導演自殺。
短片的名字，叫做《無效救援》。
作者有話要說：除了每天早上六點是更新，其他時間都是捉蟲嗷嗷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