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老實人說老實話,聽著卻格外的刺耳。
寧妃扯著嘴角笑了笑:“不必了,這花在這兒既然開的這樣好,我又何必給她換個地方呢?”
冬青依舊聽不懂,隻愣愣的點了點頭。
兩人說完話,寧妃也失了看花的興致,轉而朝著院子裡的池子走去。
池塘裡的荷花已經殘敗,看著有些蕭瑟,奴才們正努力的清理那些枯枝敗葉,想來再過一日,這樣的景色便再也看不到了,這宮裡便是如此,隻許看花團錦簇,卻容不得淒慘清冷。
寧妃一時有些意興闌珊,轉頭找了個亭子坐下歇息,冬青指揮著跟前的幾個小丫鬟將亭子裡清理了一下,隻是可惜她們這次出來沒有準備逛園子的裝備,因此不能拿個軟墊出來給寧妃當坐墊了。
冬青原本想讓小宮女回去拿,但是寧妃卻製止了她:“不必了,我在這兒坐坐也是一樣的,何必這麼費神。”
冬青愣愣道:“可是這凳子涼,娘娘坐著凍壞了身子怎麼辦?”
寧妃卻隻是露出一個淺笑:“我也就隻是坐一會兒罷了,如何能這麼嚴重。”
這話完全不符合冬青受到的教導,可是當時教導她的嬤嬤也說,一切都要以主子的意願為主,因此冬青也隻能垂著頭應了。
看著自己宮女蔫頭耷腦的樣子,寧妃覺得有些好笑,原本心中的蕭索倒是減輕了些。
她果真也沒在亭子裡多坐,在冬青瞪得溜圓的眼睛注視下,寧妃隻坐了不到一刻鐘就起身往回走了。
冬青跟著娘娘一起回宮,隻覺得十分滿意,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娘娘會傷著身子了。
簡單的人,很簡單的一件事就能讓她滿意。
可是心思複雜的人,哪怕自己早就金尊玉貴,地位頗高,哪怕心裡無數次的勸自己知足者常樂,心裡也依舊不會開心。
這主仆倆一個高興一個沉鬱,就這麼各懷心思的回了自己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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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綿怡那處宮裡都沒去,他和軍機大臣們,幾乎會談了一個晚上。
等到第二天天都快涼了,這才囫圇睡了不到一個時辰。
他這樣的拚命行為,後宮妃嬪們大多數都不理解,皇後隱約能理解一些,但是卻隻有思寧能完全理解他。
她也不像普通的母親那樣催促他好好休息,注意身體,而是在深夜裡為他送了一碗雞湯。
她知道這孩子的理想,知道他的目標,也知道他為了這個目標願意付出什麼,所以她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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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的日子過得悠閒而匆忙,很快的,就到了年底,思寧一行人又回了宮。
儀貴妃這段日子,可算是過足了癮,看著寧妃那副一臉寡淡的模樣,她心裡就開心。
雖然這人裝著好似不在意似得,但是自以為看透了寧妃思想的儀妃卻知道,這個人很有野心,所以她現在肯定是不開心的。
與己不合的人不開心,那就是這世上最開心的事情了。
寧妃似乎也看出了儀妃的用心,因此哪怕她心裡慪的慌,但是她麵上卻隻能死死維持住自己的儀態,因為她真不想既丟了裡子也丟了麵子。
他們倆在這邊暗潮洶湧,皇後那邊卻忙壞了,一方麵是宮裡過年有許多事需要準備,一方麵還有二阿哥的婚事也越來越近了。
董鄂氏家裡已經遞了申請嫁妝銀的折子,宮裡這邊也必須得準備起來了,尤其二阿哥還不是她生的,那就更不能有一絲馬虎。
不過除了這些還有一件事,既然二阿哥要成婚了,那麼身為二阿哥的身生母親,謹嬪到底該怎麼辦?
皇後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妥當,最後隻能把這個難題拋給皇上。
這天綿怡好不容易抽出功夫來皇後這兒,兩人溫存了一下之後,皇後就迫不及待的說出了這件事,想要問問皇上到底是怎麼個想法。
綿怡也差不多快忘了這事兒了,皇後一說起來,他這才想起,沉默許久之後,終於道:“成婚那日讓她露個麵就行,之後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皇後有些遲疑:“若是如此,那二阿哥麵上會不會不好看,還有謹嬪那個性子,臣妾也是怕她鬨。”
綿怡卻冷哼一聲:“她這樣的人,要是真從自己宮裡出來了,隻怕奕燊才會擔心,為母不慈,心腸歹毒之人,何必給她什麼臉麵,也該讓她知道些進退了,若是她還敢鬨,那就直接繼續管著,奕燊的婚禮也不必參加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幾個膽子!”
皇後暗自歎了口氣,其實打一開始她便能猜出來是這個結果,皇上性格堅毅,可不是輕易能動搖的人,可是有些話她不得不說,現在說了得了這個結果,也算是她努力過了。
“既如此,那臣妾就按著您的話辦,隻希望奕燊不要因著這事兒怨恨臣妾才是。”
綿怡聽到她說這話,輕輕拍了拍皇後的肩,溫聲道:“他若是個明白的,自然知道這件事是朕的意思,也是為了他好,若他是個糊塗的,那日後也自有朕好好教導他。”
皇後聽到這話,淺然一笑:“皇上為妾身考慮的如此周到,真是妾身之幸。”
綿怡也笑了笑,他對皇後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到底是結發妻子,又是少年夫妻,再加上她又是如此的溫和通透,這一路風風雨雨的走過來,旁人自然都比不得她。
綿怡這邊夫妻和睦,謹嬪那邊卻也是滿心期盼著兒子結婚的事兒。
她自打被處罰禁足之後,便像是一夕之間失去了水的花,迅速凋零了下去。
頭一個月,她日日流淚不止,隻希望皇上能看在二阿哥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可是她眼淚哭乾都沒盼到皇上過來,她便知道了皇上在這件事上的決絕。
第二個月她開始想要從兒子身上著手,因此求著人讓他們給奕燊捎話,隻想見一麵兒子。
可是傳出去的話卻都石沉大海,奕燊一次也沒來過。
謹嬪忍不住就開始咒罵起兒子來,什麼難聽罵什麼,自己生養了他這一場,卻不知道她竟然這般不孝,親生母親都這樣了,他也不來看一眼。
她幾乎將自己的恐懼,對皇上寧妃的怨恨,都發泄在兒子身上。
可是等她又罵了一個月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處境越發不妙了。
跟前熟悉的奴才都被調走,過來的都是臉生的,這些人再不會因為自己的哀求而有任何動搖,她甚至除了吃飯,接收不到外界任何的訊息。
她這才覺得害怕,她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行為多半是給皇上知道了,他才會這麼懲罰她。
謹嬪終於怕了,她也終於想起了那個男人的冷酷,因此等到第四個月的時候,她開始變得老實。
該吃吃該睡睡,再不說要出去的事兒了。
也是自此之後,她的生活條件稍微變好了一些,可是這些和她之前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所以謹嬪哪怕看著老實,心裡卻是一直存著能解禁的心思。
而現在她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之前兒子定親的事兒她是知道的,甚至婚期她也想方設法打聽到了,為此她甚至還付出了一支金釵。
這放在往日倒是沒什麼,但是現在她可是隻出不進的狀態,這一隻釵也讓她心疼了好久。
而現在,這個消息終於到了回報的時候了。
奕燊成婚,自己身為生母,不出席隻怕是不成的,皇上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隻要他還要奕燊這個兒子,就必須給她這個體麵。
而這也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謹嬪下定了決心,這次她出去了一定要好好表現,爭取將之前事所產生的影響都消散,也爭取能早日恢複自由。
想到這兒,謹嬪越發期盼這個冬天的過去,哪怕新年那日給她的膳食裡多了幾個肉菜,她也沒有往日高興,隻想著等到奕燊成婚那日,她或許就真的自由了!
這般想著,謹嬪的飯菜卻是吃的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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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之後,奕燊的婚事提上日程,關於自己生母的事兒,奕燊也聽皇阿瑪說了。
他自然沒有糊塗到去怨恨誰,他知道皇阿瑪是為了他好。
可是他心裡還是依舊十分複雜,這可是自己的親額娘啊,明明小時候對他那樣好,那天怎麼就忍心給他下那樣的套。
之後額娘被禁足,找人遞了信出來,這些信都到了皇阿瑪手裡,而皇阿瑪也沒有私藏,全部都拿出來給自己看。
當時他還想著,要是額娘知道錯了,那自己就和皇阿瑪求求情,畢竟他也不忍心自己的額娘一直被關著。
可是他卻想錯了,那些信裡,全部都是催促他快來見她,還有幾封寫的言辭特彆激烈,說他不孝,不知道為自己的額娘求情。
當時一身看著那些信,心都冷了,他是真沒想到,額娘到了這個地步,還是這麼不知悔改。
皇阿瑪當時看著他,隻語氣淡然的讓他自己選擇,而他絕不會阻攔他。
最後奕燊將那些信還給了皇阿瑪,轉身離開了養心殿。
他出來的時候,眼淚便忍不住湧了出來,人都說母子天性,可是為什麼自己的額娘,就能這麼讓人心冷呢?
後來他聽說額娘在宮裡日日咒罵自己,一開始也會難受,可是時日長了,他卻淡然了,也對所謂的母子親情死了心。
現在聽到皇阿瑪說這話,他雖然心裡還是有些難受,可是麵上卻也很快就接受了:“一切都由皇阿瑪安排。”奕燊一臉麻木的回答道。
綿怡點了點頭:“那好,這件事我就為你做主了,不過你放心,即便是在禁中,也不會短了她什麼,朕會好好養著她的,至於日後如何,還要看謹嬪的表現,她若是老實,等再過幾年,我便放她出來。”
奕燊聽著這話,心裡不知怎的,終於鬆了口氣,他對著皇阿瑪長長施了一禮,恭聲道:“多謝皇阿瑪為兒臣周全。”
綿怡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行了,出去吧,我知道你這幾日都忙碌。”
奕燊又行了一禮,這才從養心殿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