鰥夫(2 / 2)

一道閃電掠過長空,漆黑的後院霎時被照得通亮。

電光火石之間,東屋傳來一聲驚叫——卻被轟隆隆的雷聲淹沒。

丁二滿頭大汗地睜開眼,彈跳坐起身來。

屋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屋外電閃雷鳴。丁二摸黑下床,點上油燈。

昏黃的燈火在燈芯上跳動,淡淡的光暈在屋內暈染開來,映出他驚疑不定的臉。

他滿臉驚慌地坐在椅子上,顫抖地倒了杯涼水,雙手捧起茶碗,咕咚一口飲下。

水中的涼氣滲入肺腑,他抖了個寒顫,腦子頓時清醒了幾分,這才驚覺自己渾身被冷汗浸透。

放下茶碗,起身換了身乾淨的裡衣,躺在木板床.上,仰麵望著屋頂上的木梁發呆。

“我打死你個掃把星,來曆不明的野種,克死我的父母,是不是還想克死我啊?”

“小元,我的臉好痛啊,救我,救我……”

夢境裡的兩幅畫麵在他腦海不斷閃現、交錯,最後定格在兄長血肉橫飛的臉上。

一聲聲的求救還在耳邊不斷回蕩,腦海也適時浮現出兄長那具血肉模糊的臉,叫他一時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目光漸漸潰散,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兄長求救的模樣。

他下意識伸出手,似是想抓.住什麼。

——嘭嘭嘭!

劇烈的拍門聲把他從夢魘中驚醒。

他驀然回神,就聽得店夥計在屋外喊他快點開門。

打開門,淋得渾身都在滴水的店夥計抱怨道:“怎麼這麼久才開門?”

店夥計姓趙。

王掌櫃喊他趙昌安,年約二十來歲。

丁元才來酒肆兩天,與他關係還不甚相熟。

但他剛做了噩夢,現在看到敲門的是張熟臉,悄悄鬆了口氣,把趙昌安請進屋子:“昌安哥,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外頭大雨鬨的。”趙昌安扯著身上濕漉漉的裡衣,擰了把水:“我這正在做夢呢,突然就夢到自己掉河裡了,好家夥,直接把我嚇醒了,才發現外頭下大雨,我那屋子漏雨漏的下起了小雨。”

“那你今晚先在我這睡?”說著,他又看了看趙昌安滴水的裡衣:“你先回去換身乾淨的衣服。”

“我哪還有衣裳啊,全給淋濕.了,你這邊有沒有乾衣服,先借我一身。”趙昌安說著,打量了一下收拾得有模有樣的柴房:“沒想到你這屋收拾出來比我那還寬敞,最重要的是還不漏雨……”

聽著趙昌安絮絮叨叨的聲音,丁元覺得陰冷的屋子終於有了點人氣,這點人氣也讓他冰涼的身體慢慢有了點溫度。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走木板床邊,看到不久前丟在衣簍裡的裡衣,這才想起來他隻帶了一身換洗衣物。

“我隻有外衫,你要不先湊合一下?”

“也行。”趙昌安接過丁元遞來的陳舊外衫,也不避諱,直接脫下.身上的裡衣當即換上。

丁元連忙走到桌前,背對著趙昌安坐下,倒了兩碗冷水:“昌安哥,你能跟我說說我……我哥的事兒嗎?”

“你哥?丁大啊?”

趙昌安撿了根繩子係在腰上,也不講究裡麵是空的,一屁.股坐在丁元旁邊:“你哥這個人挺厲害的,遠的不說,就說盛爺,你彆看他穿得人模狗樣,又是陳家米行當家的女婿,可他這個人在銀錢方麵特彆摳。”

有了借衣服、借宿之情,趙昌安也願意跟瘦不拉幾的丁二多說點。

他端起涼水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他每次來咱們酒肆喝酒都要賒賬,咱掌櫃的都拿他沒辦法,可你哥厲害了,每回都能從他手上討得幾個銅錢。”

丁元聽他提盛芫,皺了下眉,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垂下眼皮,擋住眸中情緒,低聲問道:“我聽人說我哥是被商隊裡的貴人看上帶走的,你知道帶走我哥的人叫什麼嗎?”

“看上?”趙昌安明顯愣了一下:“不是你哥主動跑去找安老爺自薦的嗎?”

“啊?”丁元瞪大眼,他本來就瘦得像個皮包骨,這一瞪,那雙眼就越發的大,在燈火的照映下,顯得分外滲人。

窗外雷電交加,趙昌安冷不丁對上那雙大眼嚇得一哆嗦。

“是我哥主動的?”

趙昌安被他嚇了一大跳,心裡有些不痛快,可看他瘦骨嶙峋,與身強力壯的丁大呈兩個極端。

又見他什麼都不知道,心中那點火氣也就下去了,還忍不住生出些許同情:“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我說句實話,你哥的事兒真怪不了那位安老爺,安老爺來咱們酒肆吃酒,你哥跟條……你哥湊上去就算了,安老爺拿你哥當個樂子,隨口說請他去靖水樓吃酒,你哥……”

趙昌安看到丁元眼眶泛紅,不忍說的太難聽:“你說像安老爺這樣的貴人,什麼人沒見過?你哥平時挺機靈的,怎麼就把安老爺的戲言當了真呢?”

丁元抿了抿唇,啞聲道:“那你知道我哥都跟安老爺聊了些什麼嗎?”

“說了什麼?”趙昌安仔細回憶了一下:“我記得安老爺第一次來咱們酒肆,我給安老爺上酒的時候,聽到他說什麼十八歲,好像是在打聽什麼人……時間太久,我也記不清了。”

趙昌安說完,打了個哈欠:“人已經去了,你也彆太難過,我困了,等會兒還要起來乾活,先去睡了啊。”

屋外的大雨不見停。

丁元捧著茶碗,怔怔地坐在油燈下,直到雨聲見小,公雞啼鳴。

作者有話要說:感情線慢熱哈,寶寶們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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