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記事(17)(2 / 2)

然而除了陳玄風自覺多練一個時辰,其他人都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對此黃藥師並不表態,他既不對陳玄風另眼相待,也不對其他人多做解釋,仿佛多留一個時辰的時間是個很正常的決定。

對著我的時候,黃藥師才道:“我收弟子不看資質,也不看勤奮與否,江湖路遠,肯多下一份工夫就給自己多掙一條活路,少下一份工夫後果自己承擔,他們勤奮不是為我,懈怠也與我無關,我不會為此改變對他們任何一個人的看法和態度,這才是為師之道。”

我先前一直覺得收徒弟不好,聽了這話倒有些感觸起來。

假如我初入江湖,就能遇到黃藥師這樣的師父,也許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但黃藥師的徒弟們可以早早地上炕睡覺,我卻要每天晚上打開門等著他們師父。

這天可是越來越冷了啊!

我先前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像個小姑娘了,現在才發覺這是不對的,真正的小姑娘在心上人麵前是會忘了自身冷暖的,但我隻想著找個不那麼傷人的理由,讓黃藥師開春之後再來。

臘月的天氣,濕冷濕冷的,還聊什麼天,下什麼棋,吹什麼曲子,吟什麼詩!

一個炭盆,一個暖爐,一個床榻,一個被褥,才是歸宿。

由此可見,我應當不能算是個風雅人。

我很快就不糾結黃藥師對我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了,我一門心思地想把他趕走。

比如黃藥師跟我下棋,我連麵子都不想給他,之前是連勝,現在是一夜連勝,落子劈啪,十分果斷地不給黃藥師留活路。

比如畫畫,我花了十來天的時間仔仔細細地觀摩了他畫畫的技巧,雖然仿不了彆人的,但已經可以把他的畫臨摹得九成相似。

比如吹曲子,以前是琴簫合奏,現在我比較煩他,手又冷得很,於是也換了簫,把那首像極了小黃曲的碧海潮生曲反反複複地吹,吹得我覺得黃藥師可能耳朵裡都長繭子了。

我本以為這樣就能像學梵文那時候,讓黃藥師把自己關起來埋頭再苦練些時日,結果他的眼睛一天比一天亮,來得一天比一天早,走得一天比一天晚,態度一天比一天溫柔,我也一天比一天難受。

最可氣的是,被我全方位打敗之後,黃藥師竟然還進步了。

最開始體現在下棋時讓我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畫藝越來越精,想要臨摹越來越難,吹曲子時雙簫合奏,有時候聽到我的耳朵裡,甚至分不出來哪個是他的簫聲,哪個又是我自己的。

直到有一次下棋,他贏了我一次。

那會兒桃花島上下了年關前最後一場雪,紛紛揚揚的,幾乎把客舍的門給封了。

也剛好三更過半,平日裡,是黃藥師該離開的時間了。

我抱著暖爐,聽著外麵簌簌的雪聲,有些不想動彈。

黃藥師也坐在棋桌前沒動。

我問他,“贏了這一盤,是不是回去之後都睡不著了?”

黃藥師笑道:“初時有些驚,現在隻剩高興。”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地說道:“當著輸棋的人這麼說,信不信我明天關上門不讓你進來。”

這已經不是信不信的事情了,是我真的想關上門不讓他進來。

黃藥師卻沒有這個自覺似的,嘴角勾起,道:“我高興,是因為下棋終歸應該有來有往,一直輸給姑娘,想來姑娘也該覺得沒意思了,倘若我一直這麼失敗,姑娘又能看上我哪一點呢?”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黃藥師,不由得有些心虛了,說道:“情愛之事,哪有什麼看得上看不上的……”

黃藥師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這麼覺得,人有優異,兩個人之間產生情意,必然是兩個人的優點互相吸引,正如我這輩子從未覺得能有女人配得上我,上天便將姑娘送來,我觀姑娘正如姑娘觀我,相反,倘若我貌若鐘馗,胸無點墨,弱不禁風,行事粗鄙,姑娘又怎會看得上我?”

我覺得這個論調很是新奇,不由得問道:“那你覺得我又如何吸引了你?”

黃藥師目光一轉,視線落在我身上,沉吟了一下,說道:“人之相識,第一眼是容貌外在,我這個人與旁人不同,姑娘是美是醜對我來說沒有多大意義,倒是姑娘徒手拆了九宮八卦陣,令人印象深刻。”

我輕咳了一聲,示意他可以說點彆的。

黃藥師笑了,說道:“我不慣誇人,姑娘力冠天下,才氣縱橫,又一身高義,敢將畢生所學儘付天下,倘若是男兒身,必是世之英雄,換成女子也是不讓須眉,愛慕這樣的女子,分明是人之常情。”

我被誇得有些臉紅了。

隨即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黃藥師。

我乾巴巴地問,“那,那你是人嗎?”

黃藥師眉頭一挑,問道:“這倒稀奇,我不是人,難道是禽獸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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