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郎聽懂了,伸手:“蟲!謝謝!”
方大夫夫婦忙按下孫孫的手,教他說,要先道謝,人家給了才能伸手拿。
謝蘊昭一直笑眯眯地看著。
直到方大夫祖孫三人走了,直到花燈節結束了,直到大家都陸續收攤要回去睡覺了,她都還是那麼笑眯眯的,還又送了個
草編青蛙給徐小郎,說要一碗水端平。
徐娘子頻頻地看她,欲言又止。最後她收好了攤位上的東西,認真數出三貫錢,堅持給了謝蘊昭,又堅持給了魯七一貫錢,這才猶豫著小聲說:“謝小郎,你莫難過。”
謝蘊昭剛去彆處買了一包降價銷售的油雞,正忙不迭地給幾人發宵夜,自己還大嚼雞腿,聞言略茫然:“難過?”
懷裡銅錢碰撞得響亮,嘴裡雞腿也很香,哪裡需要難過啦?
“見了方大夫後,謝小郎便一直心情低落。”徐娘子皺起彎彎的細眉,“要是不開心,小郎就不要勉強自己笑。”
謝蘊昭想了想,沉默一會兒,再咬一口雞腿,笑出來。
“也說不上難過。我是想起了自家祖父祖母,怎麼會難過?那都是些很開心的日子。”她說,“就是有些想家了。”
徐娘子聞言鬆了口氣,笑說:“那之後有空,謝小郎便回家看看吧。”
“好的啊。”謝蘊昭也笑著點頭。
徐娘子家在城西,是靠近內陸青山的那個方向。雖說東海縣治安良好,但徐娘子懷揣大筆銅錢,謝蘊昭和魯七都說先送他們姐弟回家。徐娘子又另買了些燒雞、米糕、甜漿,喜滋滋地說要拿回去孝敬父親。
她已經非常信任謝蘊昭,顯出了活潑的本性,一路絮絮地和她說話。
東海縣的日子其實很好過,聽說外邊城鎮會遇到妖獸襲擊,我們就不會哩。
魯七哥是父親的學生,隻是才學了幾天,還做不來花燈哩。
謝小郎一定讀過很多書吧?
泰州是什麼樣的呢?
方大夫醫術高明,對鄰居街坊都很照顧,誰家有困難,方大夫都會想辦法幫襯哩。
方大夫的兒子和兒媳都去世了,隻剩方小郎一個小孫孫,很是疼愛哩。
方大夫家裡也住城西……
啊——!!!
安詳的夜晚,突然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在無數燈盞的映照中,一個圓乎乎的東西淩空飛了起來,又極速墜落下去——竟是一顆人頭!
謝蘊昭目光一凝,立即將手裡的銅錢袋扔給魯七,一手抽出佩刀,一手攔住幾人。
“往後退!”她厲聲道。
其他幾人還呆呆的,連剛才半空飛起來的是什麼都沒看清,隻稀裡糊塗地按照指示往後退。
前麵的人群已經發出一陣恐慌的嗡嗡聲,潮水般向後退。
是誰開的城門
——!!!
火把燃燒的光照亮了前麵的城門,果然是洞開的。
有人在怒吼,還有刀兵碰撞的聲音——
“白蓮妖人現身!無關人等速速退下——”
吼聲戛然而止,因為他的頭顱在半空劃出了第二道拋物線。
這回人們大都看清了。尖叫聲此起彼伏。
那殺人者尖聲說道:“爾等凡人,休想阻我聖教大業!再敢上前,也取爾等狗命!”
他叫囂得厲害,謝蘊昭卻能聽出他已經中氣不足,顯然受了傷。
東海縣是瀛州東部最靠近東海的縣城,傳說有仙長鎮守此處,妖邪不敢來犯。但對凡人之間的爭鬥,修仙者們不會多管。
“彆怕。”謝蘊昭護著幾人退到安全的地方,低聲安慰,“武功再高強的人,在官兵圍剿下也無可奈何,隻需要再等片刻,那人就會授首。”
徐娘子等人都嚇傻了,隻是不斷點頭。
白蓮會的那人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在放出狠話後,立刻拔腿狂奔,打算衝出城去。
“我的孫兒——!!!”
又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飽含驚愕、憤怒和絕望。
徐娘子驚疑不定,脫口道:“是方大夫?!”
謝蘊昭一愣,猛地扭頭朝城門看去。點了燈火的夜裡,沒被照亮的地方反而更暗,憑她的眼力,也隻看見那逃竄人影手上還拎了個小孩子,具體是誰卻看不清。
“啊呀,啊呀!”魯七嚇得嗬嗬喘氣,“我我我……我聽彆人說,那白蓮妖人是要喝人血的!啊呀,啊呀,那是方大夫的小孫孫方小郎,啊呀……”
謝蘊昭再看城外。青山立在外頭,像巨獸沉默大張的嘴。
在外行走的人都知道,深夜山林最危險,因為那是妖獸最活躍的時間。強盜比良民凶殘,而妖獸比強盜凶殘。
她摸了摸懷裡的小盒子,又踮腳瞅了瞅城門口。那兒有幾匹馬。
前麵人群擋了她的路,所以她跳上了旁邊的屋簷。也許會踩臟彆人的瓦當?
“謝小郎——!”
她飛過人群,飛過連綿的青瓦,飛過驚弓之鳥的捕快們。
騎上馬,握住韁繩,看清殺人犯逃竄的方向,在城門關閉之前飛馳而出。
“要是我帶回了通緝犯的頭顱——”
她順手搶了一把捕快用的刀。東海縣發的刀都很好,比她那快卷刃的刀要好。
“——記得給我發夠賞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