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海上有風雨(1 / 2)

第28章

[師兄,你有空嗎?]

過了片刻,那邊回道:[我在後山石林練劍。]

謝蘊昭換了個方向,往石林飛去。

她離開靈獸苑時,回頭看了一眼地麵。佘小川懷裡抱著鮮花,在向她招手。那位妖修長老的表情模糊在陽光裡,隻有銀藍的長發飄飛不已。

她有些看不透溯流光。

溯流光及瓊花門,是又一個原著中沒有寫過的人物和發展。她原本就因為消失的“離恨水”而不安,現在又發現一個不同於原著的重要事件,不禁讓她隱隱懷疑……

……她真的,是穿越進了一本書裡麵嗎?再睿智的作者也不可能完全懂得世界的複雜,再偉大的演員也不可能徹底還原真實的人性。僅僅因為發現了“記憶中的人物和情節”,就相信這裡是“書中的世界”,這是否也是一種自大?

也許,她應該徹底擯除所謂“讀者的記憶優勢”,真正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還有每一個這裡的人。

就從溯流光開始。

那名妖修的內心反差令她感到奇怪,也許師兄知道些情況。畢竟比賽那天,師兄是和他一起回來的,看著關係好像也不錯。

抱著這樣的考慮,謝蘊昭決定去找師兄問問溯流光的事。

她到石林的時候,正好見一泓劍光被人收回;金影自上空墜落,奔向石林中間白衣翠冠的青年。

他站在石林中,四麵全是新鮮的劍痕,似乎在這裡待了許久。風中劍鳴翁然,劍意繚繞不去。七星龍淵劍像一條發光的錦鯉,在師兄周身環繞不止。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命錦鯉傳人了。

千百根棱錐形的石柱佇立在枯枝碎葉上,沉默幽寂、森冷陰暗,似乎連陽光都害怕被刺傷。石柱上遍布縱深痕跡,新舊不一、雜亂無章。謝蘊昭多看幾眼,就感覺眼底生疼。

“彆看。”

衛枕流將她拉過去,一手捂了她眼睛,溫聲說:“你現在的修為還不能感悟此處劍意殘痕。不是叫你在外麵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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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著見師兄麼。”謝蘊昭熟練賣乖,把師兄當自家老頭子哄,由他捂著自己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陽光透過他的指縫,在眼皮上烙下微微發光的溫度。

她靠得很近,鼻尖微微一動,奇道:“師兄,你身上是不是有血腥味?”

衛枕流聽她說急著見自己,還沒來得及被她哄開心,微笑便略略一僵,眼裡起了些許緊張的波瀾。隻聲音還平穩含笑,說:“我剛經過鬥法台。”

鬥法台,後山中提供給弟子比鬥的地方。北鬥仙宗禁止私鬥,但不禁正式挑戰,每年都有人死在鬥法台上,有血腥味也正常。

謝蘊昭了然,感歎說:“原來法袍也不能完全防禦血腥味啊。”

“……是不能完全免除。”

她沒有外放神識,隻憑他拉

著往外走。腳底傳來樹葉被踩碎的窸窣聲,還有草葉折腰時的細微觸感。謝蘊昭看不見他神情,隻覺得他捂自己眼睛捂得未免有些緊,還以為他是怕自己偷看外麵劍痕,心裡笑他緊張過頭。

直到帶她到了外圍,師兄才放下手,問:“師妹難得主動找我,想必有事?”

難得主動……這話說得。

謝蘊昭摸摸鼻子,瞧他一眼,看他眉目溫雅、從容含笑,也摸不準師兄這是怪她還是隨口一說,乾脆假裝沒聽到。說來也奇怪,自從係統有了情感收集功能,唯有師兄和石無患的情感值從未出現。莫非,這是原著欽定的天之驕子的特權?不行,不能這麼想,現在開始要放棄原著濾鏡。

衛枕流自是已收撿好了麵上神情,隻笑看她眉眼靈動,沒有透露絲毫方才的情緒波動。

謝蘊昭開門見山,問:“師兄,你是怎麼認識溯長老的?”

“師妹是說……溯道友?”

衛枕流訝然,緊接著目光一閃。

“我在外遊曆時,偶然經過中州倦鳥山,受溯道友邀請,便與他喝了一杯寒泉酒。”

他唇畔帶笑,聲音溫潤似春風,徐徐而來。沒有絲毫異樣。

謝蘊昭不覺有疑,繼續問:“他是什麼來曆,師兄知道麼?”

“來曆?他似乎是古時大儒用過的蘭槳沐浴月光而開了靈智,又在靈氣濃鬱之所浸潤數百年,最終化形為妖。至今日也有六百餘年,想來也非簡單之輩。”

說完,衛枕流狀似不經意問:“怎麼想起來問他?”

“覺得他怪怪的。”謝蘊昭坦然道,想想又問,“師兄,你覺得他是好人……好妖麼?”

好人……

衛枕流垂了垂眼,細密長睫輕輕一顫,口中卻笑問:“師妹眼中,什麼是‘好’?”

語氣竟頗為認真。

再對上他烏檀木似的眼睛,謝蘊昭不知怎地怔了怔,放軟聲音說:“隻要不傷害無辜、不主動害人就行。”

他卻又立即追問:“如果是明知有不幸發生,也有能力出手阻止,卻袖手旁觀、任其發生,這算‘好’麼?”

謝蘊昭又一怔,思索片刻。

“雖然未免涼薄,但隻要不推波助瀾……算不上‘好’,卻也算不上‘不好’吧?隻能說不鼓勵這樣,但也不會懲罰。”謝蘊昭有些小心道,“師兄是說,溯流光是這樣的妖,還是說……?”

還是在說他自己?這個模糊的想法飛快滑過,就被她有意無意地打

包扔進了意識深處,不願再想。

她仔細觀察師兄神情,卻隻見他微微一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問:“師妹忽然問他,是他讓你不開心了?”

謝蘊昭斟酌一下,道:“也不是,就是直覺溯長老心思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師妹琢磨他的心思做什麼?是了,我聽說溯道友在門中頗受女修歡迎,莫非也包括師妹?”衛枕流略一皺眉,認真起來,慎重勸告道,“你還小,當以修煉為重,旁的心思暫時莫

動。”

“不是不是,溯長老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謝蘊昭迅速搖頭,“我喜歡……嗯,我喜歡更穩重可靠一些的人。”

衛枕流不知怎的鬆了口氣,笑說:“師妹性子跳脫,自然是穩重可靠的道侶更合適……罷了,我同你說這些乾什麼,你還小呢。總之,這些閒事等你第四境過後再談吧。”

“我覺得我也沒那麼小吧……”

衛枕流果斷地忽略了這句抗議,隻說:“師妹不用擔心溯道友。他修為雖高,也不過歸真境初階,辰極島滿門師長在此,即便他真有什麼異動,也不足為慮。”

*

師兄回來後,便也一起恢複了接送她上下學的習慣。謝蘊昭感覺自己變成了前世某個同學,到高中了父母也還堅持每天接送,每每搞得她頗覺丟臉,為此與父母吵了很多次架。

如果謝蘊昭真是個17歲少女,多半也會和衛枕流生氣,但她不是,所以樂得當條蹭彆人飛劍的鹹魚。

既然師兄說溯流光不足為慮,她也就不再去想。對她而言,那位來自瓊花門的妖修長老和門中其他長輩也沒什麼區彆。

謝蘊昭繼續悠哉哉地修煉。

日子平靜得好似沒有任何波瀾。

不久後的一個休沐日,她剛起床,卻聽見師父在外麵唉聲歎氣。

“師父?”

她探頭一看,才見院門口那盆欣欣向榮、幾乎霸占了半個院牆的無患子,竟然一夜間枯萎了。

老頭子一身灰色道袍,挽著袖子,蹲在花盆前時而長籲短歎,時而對著空氣怒吼,說定然有人故意謀害他的靈植,否則他這般精心養育,無患子怎會枯死?

“怎麼回事?無患子怎麼枯死了?”

謝蘊昭也覺得惋惜。她給這盆靈植修剪了不少枝葉、澆了不少水,看著它從小小一叢變成院中一霸,當然有感情在。

“唉,田裡辣椒也死了,院裡的無患子也死了。”老頭子心痛得很,拉著徒弟抱怨,“都是蘊含了一絲真火靈氣的寶貝,指不定是誰家養了火係靈獸,偷偷吸走了靈植精粹!”

“靈獸?”謝蘊昭疑惑,“師父您不是在洞府布置有陣法,一般人沒有允許就進不來麼?”

老頭子本來紅光滿麵、中氣十足地在嚷嚷,一聽這話,麵色忽地一僵,眼神躲閃不已:“咳咳,那陣法不是要鑲嵌靈石嗎,為師最近新看中了一些靈植幼株,但就是比較貴,咳咳……”

“所以師父您就把陣法的靈石給拆了?”謝蘊昭

震驚,“您每個月不都有月俸嗎?之前柯十二那邊不還有一筆進賬過來?”

她說的是柯十二逼她跳浮海角後,馮延康去天權真人那兒磨來的那筆靈石。

“花完了!”老頭子頓時悶悶不樂,“天權真人,哼哼,好大威風……楚宣那小子,說什麼我多年沒有貢獻,月俸又要削減,隻按無我境弟子的月俸發放!阿昭你說,那小子是不是特彆過分?”

不同境界的弟子對應有不同等級的月俸,此外,師門貢獻

積分也會影響月俸的多少。楚宣就是天權真人的名姓;天權統一負責發放全門月俸,話語權很重。但各峰長老、真傳都有自己的小金庫,不在乎那點小錢。

也就微夢洞府的師徒倆除了靈田一無所有,月月指著俸祿過活。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也就她家老頭子過得緊巴巴……

聽聞天權真人小氣、好麵子,指不定是報複之前老頭子去他洞府前撒潑的事。

“那不然……師父我們去外麵賣東西吧?”謝蘊昭靈光一閃,提議道,“不是說修仙界也有坊市?我們可以去賣靈食小吃!”

馮延康搖頭,譏諷道:“那些人天天恨不得身合天道、魂共日月,哪裡會想吃什麼靈食!更何況,你入門沒滿三年,按規定不能出去。”

“噢……”

師徒倆正苦思賺錢良計,就聽外麵傳來一聲:“師妹,馮師叔。”

馮延康一愣,大喜:“阿昭快快快,冤大頭來了!”

冤大頭?謝蘊昭無語:“師父……”

她偏頭一看,進來的果真是冤大……咳,師兄。

衛枕流才進院門,就見那師徒兩人一個滿臉奸笑、一個捂臉無言,不由一愣:“出了什麼事……哦,那盆無患子枯了?”

他瞥一眼那枯黃的植物殘骸,疑惑過後,眼中滑過一縷了然,還隱約有一絲幸災樂禍。他並未解釋,隻笑道:“正好,我外出遊曆也給馮師叔帶了禮物,此前擔心存活不了,便多養了幾日,現在看來正好用得上。”

聽說有禮物,馮延康精神一振,看衛枕流真是怎麼看怎麼滿意。等看見他拿出來的是一盆靈植,他就更抑製不住喜色,隻勉強端著架子。幾乎是衛枕流一把靈植盆栽放在地上,老頭子就撲過去迫不及待地開始了研究。

靈植葉片濃密細小,形狀有如鳥爪,其中隱藏著一顆顆小小的紅色果實,和無患子的果實差不多大小。紅色的果皮下,有金色波紋流轉不已。謝蘊昭好奇地摸了摸,就有一絲溫熱的靈力躥入指尖,彙入經脈靈海。

“咦?”

“阿昭看,這是太陽火棘,蘊含了一絲太陽金精,乃玄級靈植!我看看……這一株還是上品!放在市麵上作價十萬靈石,還不一定買得到!”馮延康兩眼放光,捧著火棘葉片,真是千珍萬愛、舍不得放開,“枕流有心了!”

這老頭每次有求於人,就喊“枕流”,否則就客客氣氣喊“衛師侄”。

謝蘊昭好笑,問師兄:“會不會太貴重了?”

“不會,這是我遊曆途中偶得的。況且,馮師叔的喜愛更加貴重。”

在馮延康的驚呼中,衛枕流徑自折下一枝果葉俱在的火棘枝,念動口訣打入法陣。不多時,火棘樹枝就變得瑩潤似玉,也不再向外散發熱意。

“師妹,彆動。”

他走到謝蘊昭身後。謝蘊昭扭頭想看他,卻被他摁住了頭。

她站在原地,感覺他取下自己頭上作發簪的無患子枝葉,又抓起她的頭發東繞一下、西轉</p兩圈,最後將什麼東西刺進發髻,作為固定。她摸了摸,果然是火棘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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