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尋找(1 / 2)

平京城位於大陸的中心。

而平京城往東北,在遙遠的東海以北、虛海以南,有一座縹緲海上的仙山。

此山名為須彌山。

據傳在十萬年前,須彌山是世界的中心。真正的仙人——道君,就於須彌山清修,維護仙道秩序,也維持著天下的穩定。

即便是西方的佛國,也不敢直麵道君的鋒芒。

那時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修仙者的世界。

後來天地異變,發生了一場絕地天通的大災難。須彌山崩碎,道君隕落,佛國坍塌,由此才有凡人王國的興盛。

而須彌山的碎片則飄零在海上,成為比一縷仙緣更縹緲的存在。

五千年前仙魔大戰,戰況一度對仙道十分不利。為了避開魔族的偵察,以北鬥仙宗、劍宗為首的仙道盟聯手,以禁製固定了海上的須彌山,以作為仙道一方的大本營。

戰後,魔族被封印,須彌山則被保留下來,成為百年一次的群仙會聚集之所。

須彌山即便破碎,也是曾經的大能道場。要想從凡間抵達須彌山,須花上至少一月的功夫。

此時,群仙會堪堪召集完畢。

與外人想象的洞天福地不同,須彌山是一片荒蕪。

無數灰黑的石柱堆砌起來,像高低不齊的長劍被強行捏合在一起,就成了現在的須彌山。

最高的山峰之巔,北鬥仙宗的掌門支起一個小火爐,煮著一壺香茶。

四下無人,唯有海浪拍出層層雲霧。其餘門派的人已經先行一步,離開了須彌山,可謂跑得飛快。

因為須彌山上的禁製會吸收修士的靈力。

很少有人願意在這裡多待一刻。若非宗門傳統和眾人隱隱對道君的向往,大家或許早就換了個地方開會。

隻有奇葩的北鬥修士才喜歡在這裡烹茶、聊天,談談仙生理想。

現在,山頂就有兩個奇葩的北鬥修士。

“嗯——”

掌門席地而坐,捧起濾好的清亮茶湯,陶醉地深吸一口氣。

“在須彌山上烹出的茶,就是更多一種滋味。”他微微笑道,“枕流,你可要分一杯嘗嘗?”

山頂上,另一名白衣青年正遠眺海天交界線。

“多謝掌門師叔。”他的微笑維持著恰到好

處的恭謹,“不過,我就不必了。”

“太過無趣的男修很容易失去心儀女修的青睞。”掌門愜意地啜了一口茶湯,“我們阿昭可是多麼有趣的女修。”

衛枕流低低地笑了一聲。

“掌門師叔,您還是彆再拿師妹來打趣的好。”他聲音很是柔和,“不然,師侄我一不小心誤會您對師妹不懷好意,情況就不大好收拾了。”

柔和的聲音掩蓋不了語氣的幽冷。

十五年來,這是青年第一次真正流露出不遜的挑釁。

掌門輕輕眯起眼。

他擱下茶杯。下一刻,那飄香的茶湯、沸騰的水流、跳躍的火焰,便全都消失,化為山頂利刃般的冷風。

“枕流,”他唇邊的微笑稍稍收束,“我是否太縱容你了?”

青年的笑意卻不改,甚至更深了一些。他站在風中,平靜地看著掌門。

“掌門師叔,何必說些廢話?”衛枕流說,“這一次的群仙會您堅持帶石無患來,不就是為了找到‘金蓮’,好種在他身上?”

掌門不笑了。

很多年以來,他的心中第一次生出疑惑和不確定。這疑惑讓他新奇,也產生了一種事態脫離掌控的不悅感。

於是他的神情變得很冷,身上披的鶴氅在風中顫抖,發出低低的怒聲。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石無患總是有些……很特彆的運氣,能找到旁人眼熱的寶物。”衛枕流慢條斯理道,“須彌山上藏著道君遺留的寶物,這消息傳了十萬年,卻從未有人真正找到。但石無患不一樣,他能找到金蓮,更能收歸己用。”

掌門沉默著。他的神情變得更冷,因為唯有這樣才能掩飾他眼中的驚色。

“你還知道什麼?”他緩緩問。

衛枕流輕笑一聲。他緩緩抽出七星龍淵長劍;點點金色碎光也被山風吹得四散,而吹不散的都是劍氣和驚人的劍意。

“我還知道,要取得金蓮,就必須先讓一人斬去危險重重的幻境,才能讓另一人得到寶物。”他淡淡道,“在您的安排中,是要我竭力斬去幻境,再由石無患收服金蓮吧?可惜……”

自發尾開始,他滿頭烏黑長發一點點化為銀白;雙目化為血色,額頭也蔓開複雜的血紅花紋。

“……是我

得到了。”

一朵亭亭玉立的蓮花出現在七星龍淵的劍尖;重重金色花瓣映在劍身上,流轉層層神光。

銀發紅眼的少魔君拿起蓮花,隨意地看了看,有些挑剔:“缺了蓮心,隻能將就著看……可師妹好似不大喜歡飾品,這能討她歡喜麼?”

掌門沉默了很久。

“你搶蓮花……就為了送給阿昭?”他眉頭皺了起來。壓不住的難以置信。

衛枕流認真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順便惡心一下你和石無患。”

掌門:……

他歎了口氣:“石無患呢?”

衛枕流把玩著蓮花,漫不經心道:“大約還暈著吧。”

掌門:……

他挑起一雙如墨長眉:“衛枕流,你就不怕我殺你?”

“掌門師叔說笑了。若我不怕,怎會對您畢恭畢敬?”衛枕流說得溫文爾雅,“不過……那也已經是過去了。”

掌門坐在地上,身體一動未動,眼神越來越冷:“何意?”

“就是很簡單的字麵意思……”

少魔君仰起頭,看著雲層重重的天空。

忽然,四麵八方的海浪聲更加響亮起來。從層層疊疊的海浪之中,傳來隱隱的長嘯——

一道虛無的金色龍影自海中躥起,在半空盤旋長嘯。緊接著,龍影俯衝,直直衝進少魔君體內。

掌門終於臉色大變。

“你怎會知道——!”他厲聲喝道,驚怒交集。

然而他剛剛抬起手,卻又頹然垂下。

少魔君立在山巔,周身氣勢外放。他的修為從神遊境一路攀升:神遊中階、神遊後階;歸真初階,歸真中階……

一路直到玄德境中階!

他在龍影之中微笑:“很少有人知道,須彌山不僅是曾經的道君居所,更是上古龍君隕落之處。龍君的龍珠沉睡在海底,其中隱藏著他的一半修為。很不幸,我似乎與龍君的龍珠異常契合……掌門師叔。”

掌門看著這一幕,驚怒的神色漸漸平複,眼神變得有些複雜,隱約又帶了些恍惚的懷念。

“嗬……”他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沒殺過玄德中階?”

少魔君的笑意沒有絲毫更改:“掌門師叔可以試試。”

掌門垂下眼。鴉羽般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神,唯有唇角那一點似無奈

似自嘲的微笑殘留著。

“唉,果然連這個也被你看出來了……真是有點討厭。”

他抬起眼,又恢複了悠然的、永遠帶著神秘的笑:“不過,金蓮缺少的可不是蓮心,而是……願力珠”

“枕流,想要反抗命運……你要走的路還很長呢。”

話音未散,人影已然消失。

蒼涼的須彌山頂,隻剩劍修一人。勁風吹拂著他的白衣和銀發,直到他的外貌一點點恢複原狀。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禦劍而來,匆匆落在山頂。

石無患剛才邁步,卻又立刻停下,隻用一雙鳳眼狐疑地看著青年執劍的背影。

“衛師兄?”他謹慎道,“掌門……師父呢?”

衛枕流側過頭。

“誰知道?興許去哪兒玩去了。”他漫不經心收起七星龍淵,“我要先走一步。”

石無患更覺奇怪。他心中有點隱約的失落,仿佛自己錯失了什麼東西,仔細想卻又想不出。

他隻能順著問:“衛師兄不等開船?”

他們來時是乘坐特質的樓船抵達須彌山的。否則虛海莫測,又有禁製存在,修士禦劍很可能會迷路,被活活耗光靈力墜海身亡。

衛枕流回答他的……

隻有一縷遠去的劍光。

劍光往西,直直遁去。

石無患看了看西方,微微皺眉:“那是……平京的方向?”

*

平京城像一鍋小火煮沸的水。

剛剛才是五月中旬,灼熱的氣浪就有了抬頭的趨勢。

哪怕昨夜剛席卷過一場狂風暴雨,今日雲散天青,日光明澈清爽,卻仍有炎炎夏日氣息綴上了平京城的屋簷樓閣。

銅黃軍服的軍人宛如無數細流,分散在偌大的平京城中。每十人由一位赤紅披甲的軍官帶領,挨家挨戶地搜查要犯。

近幾十年來,平京城的居民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興師動眾的事。

雖說昨夜許多人都聽見了外頭的異動,又聽官兵們呼喝“敵襲”,不安極了,可今早出門一看,發現自家什麼都沒損失,鄰裡也沒人傷亡,一顆習慣了安穩生活的心又落回了肚裡,定了下來。

再麵對凶神惡煞、衝進家裡亂翻亂找的官兵,百姓們麵上唯唯,心裡卻犯了老大嘀咕;再看官兵們竟然硬要扒了他們的衣服,說

驗查什麼傷勢,人人心裡就更加氣憤。

官老爺們甚至連女眷都不放過,非要看娘子們的香肩——這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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