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謝九的局(1 / 2)

“平京城中的其他人已經陷入沉眠。首先要想辦法喚醒他們。”

郭衍看了一眼天空。七星龍淵長劍正與太極大陣博弈,光華連閃,一時勢均力敵。

他肅聲對兩人說:“我修煉有一門法術,名為‘八方風雨歌’,可突破大陣,將聲音傳遞四方。本是年輕時無聊所修的樂修功法,現在看來也能適用。”

“聽著很合適。”謝蘊昭點點頭,“但郭真人,你的全身靈力封印在榕樹裡,實則也是用於封印蝴蝶玉簡了,對不對?你若要用法術,是否會被大陣針對?”

這座已經殘破不堪的小院,就是謝蘊昭最初找到郭衍的地方。當時她就覺得那棵榕樹生機格外蓬勃,而郭衍也承認說他有草木妖族血統,才能將修為分離,以躲過大陣追殺。

郭衍笑笑,眼角皺紋堆積:“多虧衛師侄援手,我也能騰出手。否則我一個長輩,始終躲在小輩身後,心中也實在慚愧不已。”

事不宜遲,謝蘊昭當即應下。

衛枕流在一旁沉默著。他直覺不願師妹和這塊蝴蝶玉簡扯上關係;天靈根修士的靈覺預警幾乎就是未來的征兆。

但看見謝蘊昭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不能阻攔。

有時候,人人都會有那麼一些明知不適當,卻必定要去做的事。這時候,人們身邊的人隻需要堅定地支持他們就好。

謝蘊昭將達達放置在阿拉斯減的背上。

郭衍伸出手。

一道湛藍光芒在他空空如也的掌中亮起。

那是一道閃電形狀的光芒。

裹挾著海水氣息的風——憑空生出。

郭真人灰白的胡須和頭發被風吹得上下飛舞。

他捉住閃電,手臂肌肉暴起,再用力朝上一扔——

閃電直入雲霄,紮入玄色太極圖,驟然騰起灰色雲霧!

“八方風雨——起溟滄!”

湛藍閃電正好與太極圖中盤旋的紫雷相遇,登時激起一陣激烈的電光。在一陣緊密的響聲過後,一團淡藍色的光點忽然向四周爆裂開去!

嗡——嗡嗡——

像有人拿著琵琶,在平京城上空胡亂撥響。

聲音震徹九霄,又帶著清醒銳意,將無數沉眠中的居民喚醒。

——怎麼回事?!

外麵有人相互詢問。

又有一道淡藍靈光從上空投下,正正好籠罩在謝蘊昭身上。

郭衍道:“謝師侄!”

謝蘊昭抬頭看著天空雲雷滾滾,忽然再生一計。她抓住蝴蝶玉簡,輸入靈力、開啟內容,再將玉簡與淡藍靈光相連。

朱砂紅的文字自蝴蝶玉簡中投映而出,又被淡藍靈光放大百倍,直接出現在了平京上空!

刹那之間,平京城裡所有懵懂走上街頭、四處張望察看狀況的人,都看見了天空中的血色文字。

就連寂靜的京郊,沉睡的百姓也惺忪醒來,伸了個懶腰,驚駭地發現窗外天空浮現紅色光芒。

人人都在抬頭看。

天空中的朱砂紅光殷紅,有黑色太極圖作背景,那一個個文字反而更加清晰可見,如鮮血寫就。

最上方是一行泣血大字:

——平京世家與白蓮會書

接著便是:

近百年中關於仙道試驗,成果有二。一為惡念二重身,二為靈根移植方法。

此二法都須以有靈根為土壤,望白蓮會繼續搜羅各地有靈根者,送往平京……

有人茫然。

有人疑惑。

有人驚駭。

有人……

“謝公!這可如何是好!”

“謝公!”

名聲是世家立足的根基。

蝴蝶玉簡就算暴露,他們也可以不認。但他們預想中的“暴露”絕非這類場麵,頂多是有人在街頭宣揚……

誰知道卻是這般的陣仗!

這樣一來,便是虛假妄言也能風傳成真,何況是一樁樁真切的罪愆!

方才還淡然一片的世家眾人,倏然炸鍋了。

謝彰也是麵色一變,驚怒交集。

“九郎!”他嘶聲道,“攔住他們!”

月下淩空的黑衣青年,稍稍側了側頭。即便是謝彰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謝九說:“他們用的並非攻擊類法術,我無法阻攔。”

“你……”

“無量壽佛!”

此時,地上盤坐的沈佛心卻站立起來。他抬起頭,目光與半空中的謝九對視一瞬。

“院中龍女與我有緣,當入我門。”沈佛心轉動佛珠,聲音淡淡,“我須助她一臂之力。”

——“佛心!”

言罷,他不顧沈氏父子的嗬斥,顧自抬起右掌、朝前一擊。

朵朵金蓮在空中

盛放,轉眼竟搭起一座蓮花高台。

“謝施主!”沈佛心提高聲音,“請上蓮華台,為眾生**!”

片刻過後,一名長發飄動的女修——赫然踏上高台!

蓮華台載著她,轉眼升於高空。謝蘊昭從上方俯視整座城市,隻見被白光籠罩的建築綿延無儘,街上的人也像無窮無儘。

而在這片城市之下,還埋了誰的屍骨?

她舉起蝴蝶玉簡。

“平京世家為一己之私勾結白蓮會,戕害無辜民眾,百年中害人無數,這就是證據!”

“身在高位不謀其職,反而為禍蒼生,人儘可殺!”

“我手中的便是證據!”

“殘害百姓的世家子,全都一一記錄在玉簡之中!”

一瞬極靜。

滿城嘩然。

天空中血色靈光變幻,已是開始投映百年中世家的種種惡行:

譬如某年某月某日,白蓮會奉上靈根者數十人,皆被棒殺、挖出靈根……

整座平京城忽然沸騰起來。

謝彰氣得心口絞痛,再喝道:“九郎!”

謝九微微頷首,提起徒妄劍……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雪白劍光掙脫鎖鏈束縛,正正擊打在黑白變幻的長劍身上。

謝九動作一頓,平靜無波的眼眸對上那人溫潤含笑的麵容。

“又是你。”他說,“總是你。”

衛枕流微笑道:“我卻不記得曾與你會麵。但你傷了師妹一次,便休想在我麵前傷她第二次。至於第一次的賬……”

青年明淨如玉的額頭隱有血色花紋閃現。

他含著微笑,滿眼煞氣:“便算是我們之間不死不休的血仇。”

謝九靜靜地看著他。

忽然,他唇角勾起一絲冷冷的、嘲諷的笑。

“愚蠢。”

話音未散。

平京城忽然再次震顫起來。

這時,謝蘊昭剛剛念到:“……定安五年,沈家殺平京衛氏世仆衛明理,以其靈根移植於沈氏嫡子沈越身上……”

於是怔住。

就在這個時候,天地震蕩。

像是有誰拿一把巨劍,在外麵重重劈砍平京大陣,於是讓整個城市都顫抖起來。

轟、轟——

喀啦啦啦啦啦——

天空碎了。

與方才衛枕流到來之時不同,這一次……是整個太極圖案都消失

了。

從天上的純黑到地麵的雪白,連同兩道連接天地的黑白光柱,全都像褪去的海潮,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有謝九還飄然在半空,手執徒妄劍,腳下一輪旋轉的黑白太極圖案。

衛枕流心中一緊,顧不上他,隻說:“師妹!”

謝蘊昭卻有些茫然地瞪大眼,呆呆地看著天空。

天空中有什麼?

一輪明月,滿目繁星。

還有什麼?

還有眾多衣袂飄飄的世外仙人立在上方,駕霧騰雲、衣袖當風,再踏一道豔豔劍光。

為首之人散著長長黑發、披著華麗鶴氅,赤足踏在仙鶴背上,正用一種新奇的目光看著謝蘊昭。

“哎呀,阿昭,多日不見了。”

北鬥掌門笑眯眯地說:“你這是在做什麼呢?知道師叔要來,特意搭個台子歡迎我麼?真是好孩子。”

他背後卻有人沒好氣道:“王掌門莫要開玩笑。這平京大陣殺氣騰騰,怎麼看可都不是歡迎我們的樣子。瞧你家小輩渾身狼狽,必定是被欺負了。”

危局之中忽見師門來人,本該是大好事。可不知怎麼地,謝蘊昭卻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掌門師叔……”她問,“你們怎麼現在就來了?你們是收到了我的飛書傳信,才來救援的麼?”

“飛書傳信?”掌門歪頭想了會兒,“我什麼都沒收到。不過我之前在群仙會那頭,興許門裡有,我漏下了。”

“那……”

“當然是為了洛園花會。”

“可洛園花會不是在下個月月初?”

掌門懶懶道:“慣例是要提前一些過來的。”

他旁邊不知道哪個門派的長老,狠狠瞪了他一眼,對謝蘊昭說:“小友,彆聽你們王掌門扯七扯八!你必定是遇到事情了,是不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在做什麼?”

“——好叫諸位道友知曉!”

郭衍一步踏出,對掌門一稽首,慷慨激昂:“這平京世家竟然和白蓮會勾結,濫殺有靈根的凡人,用邪門歪道吞噬凡人靈魂,以占有他人靈根!為了防止惡行暴露,他們還布下平京大陣,不僅誅殺我北鬥仙宗在平京的眾位弟子、遮掩消息,更是要待七月初洛園花會召開,好將我仙門中人一網打儘!”

“什麼?!”

“竟有此事?!”

這回炸鍋的成了眾位修士。

郭衍又道:“好在還有這位謝蘊昭謝師侄。是她冒著危險,蟄伏京中,以一己之力取得重要罪證蝴蝶玉簡,現下正是在揭露世家罪行!”

“哦?這麼說來,謝小友此舉真乃是功德無量。”有前輩修士肅然道,“既然如此,還請小友讀完玉簡,好讓一切得以沉冤昭雪。”

他輕輕一伸手,再一翻手掌。輕描淡寫間,下方列陣的玄甲陣便土崩瓦解;眾玄甲紛紛跪倒在地。領頭的王玄將軍則吐出一口血。

王玄單膝跪地,一手撐著天陽劍,悄悄瞥一眼半空中的謝九,便沉默地低垂頭顱。

謝蘊昭看著天上的師門、同道,再低下頭,看下方縱橫筆直的街道。

天上是修士,地上是凡人,而離她最近的地麵上……是一個個如臨大敵的世家中人。

蓮華台上金蓮綻放光明,清淨慈悲,光明正大。

[本係統溫馨提示受托人……]

她一咬牙,繼續念出蝴蝶玉簡中的內容。

“定安六年……”

……

地麵上。

謝彰僵硬地站立在原地。

沈靜思踉蹌一下,喃喃道:“修仙者竟然來得這麼早?我們發出的請帖讓他們最早六月十五過來,他們怎麼現在就來了?今天不是才六月七日麼?”

眾人相對無言,心中對謝家生出怨憤:謝彰此前那般信誓旦旦,居然連修士降臨的時間都判斷錯了!

沈老太爺還算鎮定,冷笑片刻,說:“大勢已去,準備斷尾求生吧!那玉簡的事跡都有誰參與?將誰推出去領罪,你們可打算好了?”

到底他德高望重,一發話,眾人便回過神,開始著手布置。

現在局麵雖然難堪,可也不是無法收拾。但這一回,大家必定要忍痛割舍不少家族人才,再舍去不少靈石賠償給仙門,才能換得相安無事了。

不由地,一道道控訴的目光就刺向了謝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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