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無患挑起了眉毛,這是一個很“謝蘊昭”的表情。他帶著幾分輕蔑,說:“還不如像我這樣,本性如
何便明明白白袒露出來。便是她不喜歡,我卻也沒有騙過她。”
這句話似乎刺中了劍修的軟肋。
他雖然沒有露出什麼彆的神色,眼神卻空洞了一瞬。
旋即,他站起身。
石無患有些戒備地後退一步:“我有師父賜下的法寶……”
“我不殺你。”
劍修邁步走過,白色衣袖從他身邊拂過。
片刻後,石無患的手背出現一道血痕。
他瞳孔一縮,猛地回頭,看著那道背影:“你……”
“你說得對。殺了你,師妹那裡我不好解釋。所以……”
他輕笑一聲,不辨喜怒。
“我現在不殺你。”
他消失在大院中。
晨光移動,掠過樹影,覆上石無患手背上的血痕。
他也是無我境的修士,這點小傷理應很快恢複。但他抬起手,發現那纖細的傷口仍在流血。
花了很久,這一絲傷口才漸漸愈合。
石無患垂頭沉默了很久。
“真是……好不甘心啊。”
*
謝蘊昭跟著恒管事,往九千家走去。
她本以為按著九千家的排場,應該有個什麼寶馬香車,甚至更風騷一點,一路撒撒花瓣什麼的修持行為,但這些被證明都是她的想象。
恒管事說九千家很近,走著去就行。
謝蘊昭對走路無所謂,可恒管事似乎過分熱忱了。
一路上他都在和謝蘊昭叨叨,一會兒說這一家是九千家的產業、那一家是公子當初投資成功的成果,一會兒又誇她特彆厲害,他們在澹州都知道她的許多“豐功偉績”(這是原話)。
還拐彎抹角地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修仙之前過的什麼樣的生活,修仙是不是很辛苦。
甚至還想打聽師兄對她好不好了。
他這麼嘮嘮叨叨,卻又十分親切,令謝蘊昭感到無可奈何。或許是因為年少時在外辛苦漂泊,她對彆人的好意總是抱有很多的敬重,認為善良和好意是很不應該被辜負的東西。
她就一一地回答了。有的說得詳細些,有的一語帶過。
她的態度好像讓恒管事很高興。可說著說著,這位大管事竟然開始摁眼角。
“唉,謝仙長對不住,我實在……您和一位故人很像,那一位也是和您一般的善良體貼,真是讓人
分外懷念……”
謝蘊昭點頭:“哦,哦……哦?!”
她精神一振,自以為發現了盲點。
相似?善良體貼?故人?讓人十分懷念?
再仔細一想,當初九千公子對她的態度也很親切。現在他們才到澹州,九千公子就派了人來找她……
謝蘊昭展開了極其豐富的聯想,並用上了前世的深厚知識積累。
她自己曾以為自己穿進了書裡,在跟著石無患的“龍傲天之路”“走劇情”。
柳清靈曾經表現得很奇怪,還讓係統專門給她頒發任務,謝蘊昭其實心裡也有所猜測。
師兄的經曆也有些存疑……她還沒能確認。
不過,萬一九千公子也有什麼特殊的“劇本”呢?
比如說替身白月光?
謝蘊昭咳了幾聲。
“恒管事,您說的那位故人……是否與九千公子有什麼特彆的聯係?”
恒管事一愣,一驚,又情不自禁有些欣喜:“您……難道您也知道?”
替身白月光的可靠程度增加了。
謝蘊昭緩緩點頭,又問:“這位故人是否讓九千公子念念不忘?我是否又和她長得很像?”
恒管事大約想起來了什麼,細細地看著她的臉,眼睛更紅。他顫聲道:“您果然知道了,不愧是……就是這般冰雪聰明,鐘靈毓秀……”
“謝謝,我也是這麼想的。”謝蘊昭微笑。
替身白月光的可靠程度再次增加。
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位故人是否已經不在人世?”
恒管事差點當街哭出來。他以袖掩麵,沉默了好久,才啞聲道:“是。她……離開得實在太早了。結果隻能苦了您……”
離開得太早,所以隻能苦了她。
替身白月光的可靠程度拉滿。
謝蘊昭嚴肅點頭:“好,我知道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十分感慨:白月光和她長得很像,那一定也是美麗有氣質惹人愛了。九千公子品味很不錯嘛。
恒管事被勾起了傷心事,接下來就沉默不少,但還是會為她介紹九千家的產業。謝蘊昭隻聽他說個不停,暗想這哪裡需要介紹得這麼麻煩,隻需要說一句“這條街是九千家的,那條街也是”不就行了。
她本以為會前去九千家的宅邸,不想恒管事
卻帶她到了一處香風陣陣、粉幔重重的三層樓建築。
黛色琉璃瓦,朱色紅漆柱;年輕貌美的女子倚在門口笑意盈盈,見了他們也波瀾不驚,隻搖著刺繡精美的團扇,朝謝蘊昭飛了個如絲媚眼。
謝蘊昭抬頭看牌匾,見了三個形神皆媚的大字:忘憂樓。
這棟樓究竟用作何用,簡直是一目了然的事。
謝蘊昭深深呼吸了一口帶著脂粉氣息的暖風,一點點將目光凝聚在恒管事臉上。
“這就是……青樓嗎?”
恒管事麵露愧疚:“公子有一些考量……第一次隻能委屈您在這裡會麵,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和您賠罪才好,但公子真的有苦衷,您……”
“不必說了。”謝蘊昭推出一掌,滿是感慨,“我懂,我太懂了。”
替身白月光,初次在青樓。充滿屈辱的回憶,在之後可能就是火葬/場的理由之一。
這,這這……
九千公子他真是太時髦了啊!!
恒管事很感動:“您能體諒真是太好了。公子在雅間‘小重山’等您,那……”
“我現在就去會會他。恒管事你彆慌,我不會因為你家公子的事而責備你的。”
謝蘊昭一撩裙擺,瀟灑地走進了忘憂樓大門。
恒管事更感動了,不斷摁著眼角,跟在謝蘊昭身後上了樓。
繞過重重粉彩的帷幔,穿過姑娘們的巧笑和翩躚的舞姿,思索了幾秒鐘“為何青樓白天也要營業,這說明扶風城人口眾多嗎”的人生哲學問題後……
謝蘊昭推開了“小重山”的雕花木門。
九千公子獨坐在內,身旁無人相伴。桌上放了一隻白玉酒壺、兩隻白玉小酒杯。
這位扶風城最受追捧的世家子一見她,即刻綻放出了笑容,眼神有幾分驚喜,還有幾分愧疚。
他身著淺藍華袍,腰懸明珠長劍,頭戴紅寶石小冠。
單看外貌,他麵容俊美又不失親和,眼睛尤其優美明亮,似飛花逐水,又有陽光的明媚熱烈,越發光芒耀眼,令人不敢逼視。
他不過大謝蘊昭八歲。按《點星榜》的信息,他也神遊有成,是相當了不得的年輕修士。
可惜的是,這樣一個精彩人物……
卻是一個手拿替身白月光不知道有沒有火葬/場的劇本的……渣
渣。
看桌上那酒壺,想必就是青樓劇情的標配了吧?
渣渣,太渣渣了!
謝蘊昭惋惜了一秒。
隨後她大步流星走過去,一巴掌拍在桌上,鏗鏘有力、正氣凜然地斥責道:
“你彆做夢了,我是不可能當你的白月光的替身的!!”
九千公子原本正要開口說什麼,此時此刻,他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甚至隱隱開裂。
托南部商業興旺的福,茶樓說書也十分盛行,各書店印的話本子也非常受人喜愛。九千公子自己名下就有兩家很賺錢的書店。
好巧不巧,還真有“替身”、“白月光”這樣的稱呼和題材。
九千公子甚至還讀過——為了了解市場動向。
因此,他完全明白謝蘊昭在講什麼。
他拿著白玉酒壺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並一點點地將目光彙聚到門口的恒管事臉上——這個動作和之前謝蘊昭在門口的舉動十分相似。
恒管事正目瞪口呆、張口結舌。
而謝蘊昭還在慷慨激昂地發表宣言:
“替身是不可能的,一輩子不可能替身的!白月光不可以,火葬/場也沒有希望!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沒有一點點希望的,你還是節哀吧大兄弟!”
九千公子:……
恒管事:……
俊美親和的公子抽搐了幾下眉毛,放下酒壺,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現在真的懷疑……”他雙手疊成塔狀放在身前,冷靜地說,“我們的母親可能生了個傻子出來吧?”
謝蘊昭:……?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關於達達為什麼要站在蔣師姐腦殼上】
眾所周知,可爾必達是一隻嚴肅、認真、生動、活潑、心懷大誌的鴨子。
她的大名叫“可爾必達”,昵稱才是“達達”,這一點很多人都忘了。
但她沒有忘記。
師父他老人家說,人類的名字越長,就越代表了對這個人的深切期望。
人類的名字大多是兩個字或三個字,四個字極其罕見。
然而,謝蘊昭卻給她起了“可爾必達”這樣威風凜凜的名字,想必是對她抱著很高的期望。
達達覺得壓力有點大。
但是達達不會放棄。
她立誌,要做一隻力爭上遊的鴨子……也可能是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