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調查(1 / 2)

這是一個陰天。

海風中帶著一絲雨水的氣息;天空中濃雲翻滾, 隻在偶爾的罅隙中漏出一絲藍天。

商依依換了一身低調的淡青色衣褲, 青絲綰成了乾淨簡潔的發髻,隻以一根劍形的發簪做裝飾。

這位妖族的美人褪去了柔豔, 而更多了一層清正淡雅的氣息, 也更像一位修道家正法的妖修。

她站在何家宅邸的庭院中,對幾人一禮。

“公子決定親自監視家主, 是以遣我來為諸位說明情況。”

她說:“小川失蹤一事, 公子已經知曉, 並起卦卜算。卦象顯示天機被人為乾涉, 但公子依舊認定, 此事與家主脫不開乾係。從結果來看, 小川目前尚無性命之憂,其所在之處乃‘願力交集之地’。”

“願力交集之地?”

“又是願力?”

何燕微更慎重一些,問:“九千公子擅長占卜?我在扶風城長大,似乎並未聽說過這件事。”

不知道為什麼, 這句質疑讓商依依露出了一點笑意。那笑像是驕傲, 卻又像含著一點惆悵的意味。

“何道友安心, 公子的占卜絕不弱於平京謝九。”她斷然道,“請諸位明鑒,公子在危樓中地位甚高, 全因他有窺探天機之能, 隻是危樓從不對外多提這事罷了。”

危樓是《點星榜》的製作者。他們既然能製作出讓天下信服的修士排行榜,其收集信息、占卜未來的能力也就不容置疑。有他們背書,何燕微也就點點頭, 轉而思索起卦象含義。

“願力交彙之處?不知道是否有範圍限製?”衛枕流道,“天下之大,符合這一含義的地點何止數百。雖說是九千家主所為,但如果對方能輕易擒下和光圓滿的佘師侄,有日行萬裡之能也不足為奇。”

“衛道友說的是。”商依依笑了笑,“不過,既然衛道友也在關注南部女子失蹤懸案,就該知道……卦象所指之地除了扶風城外,彆無二選。”

“果然是願力塔和上古秘境嗎……我知道了。”衛枕流沉吟道。

他沒有理會同門疑惑的目光,隻看了看謝蘊昭,道:“師妹,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一一確認的好。”

他又看了看其餘人,抬手製止了想跟上的

商依依。

劍修微微一笑,溫聲道;“還要煩請商道友留在這裡,一解眾人疑惑。何師妹,你們的節目還需要繼續,都到這時候了,放棄未免可惜。”

距離瑤台花會開幕還有六天,正是各參賽者賣力拉攏觀眾、希望推高自家人氣的關鍵時刻。

“等等,謝蘊昭……”

謝蘊昭被師兄拉出去時,回了一次頭。她看見友人們站在屋簷下,其中那名出聲的人正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那個神情過於奇異,放在他那張素來輕佻、總是到處招惹桃花的多情麵容上,顯得如此陌生。

也有一瞬間,謝蘊昭覺得那個神情很有些眼熟。

莫名讓她想起了……在平京時謝九看她的神情。

在扶風城的陰雲之下,充滿了風雨欲來和變故將生的意味。

……

師兄妹二人架起劍光,轉眼便到了正北的高塔所在之處。

所謂“願力交彙之處”有兩種可,一是願力自發聚集的地方,二是人為控製願力聚合的時候。

扶風城人口繁多,各家信仰都存在。但由於去年修塔比賽的進行,現在城中願力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那三座修好的高塔。

當時參賽的有佛門、道門、妖族,其中位於正北的就是妖族所修的圖騰塔。

在大陸的眾多地方,妖族都不大受人們待見,因為普通人常常會搞混“妖族”和“妖獸”,但扶風城風氣開放,居民們反而很能欣賞妖族豔麗的外表和神奇的天賦,也喜歡和他們做生意、交換些稀奇的貨物。

是以扶風城中多有妖類居住,而妖族所修的圖騰塔雖然並未獲勝,卻也吸引了很多居民前來拜訪。

這些拜訪、好奇、欣賞、喜歡……都是願力的一種形式。它們源源不斷地彙聚到圖騰塔中,雖然每一絲都並不強盛,合在一起卻也頗為可觀。

謝蘊昭遠遠就看見一道彩虹似的七彩“河流”彙入圖騰塔身上,與其本身的靈力彙合,激發出淡淡的光霧。

願力雖然無法直接轉化為修為,卻代表了人心所向,而人心所向往往就是天道所在,因此收集的願力越多,對應修士的心境就越容易穩固,對未來的修行也頗有好處。

是以,儘管已經過去了一年,圖騰塔下卻依舊有

很多妖族在笑盈盈地歌舞、表演,同遊人們交談,對他們訴說妖族的生活多麼自由、新奇又有趣。

為首的那一名妖族十分顯眼。

他有一頭銀白的如瀑長發,纖細柔美的身姿和麵容,美麗驚人又脆弱驚人,好似陽光下纖薄的琉璃。

“那不是……溯流光長老?”謝蘊昭許久沒見他,有些驚訝,“對了,小川說她曾在扶風城見過溯長老。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誰知道?”師兄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說不得……在這裡策劃些什麼陰謀詭計吧?”

“師兄難道認為溯長老和小川失蹤之事有關?”謝蘊昭問。

他說:“一問便知。”

“溯道友。”

劍修緩步走去,姿態輕盈,但速度卻出奇的快。四周人群密集,於他卻好似無數草葉,隻消往前走,人們輕易就退到了兩邊。

“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他溫聲笑語,白衣一塵不染,誰見了不歎一聲神仙中人?

可那秀美纖細的妖修見了他,刹那間卻像老鼠見了貓,險些崩壞表情齜牙咧嘴——還好及時收住了。

謝蘊昭有了某種微妙的感覺:溯長老很害怕師兄?對了,師兄曾說過“前世”在魔域中遇見過溯流光,難道他現在就知道師兄是少魔君了?

難道柯流霜……小川的事,真的和溯流光有關?

立時,謝蘊昭看溯流光的眼神就不一樣了:這是疑似高度危險分子,既可能透露師兄的身份,也可能害了小川,需要多加警惕。

銀發的妖修也見著了她,纖細的眉毛擰了幾下,終於還是歎了口氣,和其他同族交代了幾句,帶著兩人往塔邊僻靜之處走去。

他們繞到高塔的陰影中,這裡圍了柵欄,屬於禁止參觀的地方。

“我知道你們是來問小川的事。”他直截了當地說,“這事我雖然有所猜測,卻並不真的知情。我隻猜到和九千家主有關,說不定和那個鬼鬼祟祟的沈佛心也有關——你們知道他也在扶風城吧?”

“我聽師妹說過。”衛枕流道,“溯道友果真不曾參與其中?”

他背對謝蘊昭,聲音仍是細雨春風般的溫潤,眼裡卻已經有了血色翻湧。

妖修微微一抖,險些像貓科動物一樣炸毛。但

是,他還是咬牙忍了下來,並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

“我發誓,”他一字一句說,“如果我找到了任何機會,我一定試著……除去加害小川的凶手。”

他說得有些咬牙切齒,語氣與其說是發誓,不如說更像某種承諾——對眼前劍修的承諾。

衛枕流聽懂了,便又一笑,眼中翻湧的血色沉了下去,化為一片溫煦的春日波光。

“言重了,我自然是相信溯道友的。”他說,“但還要煩請溯道友當著我同師妹的麵,將圖騰塔塔內情形展示一番,以證明佘師侄確實不在其中。”

“我艸衛枕流你不要得寸進尺……”

溯流光正要破口大罵,卻看見了謝蘊昭稀奇的眼神。

還有不遠處同族們的驚訝神情。

他想起了自己“北鬥仙宗長老”的這一身份。

以及目前“圖騰塔下第一妖修”的美名。

他感到了身上所具備的沉重的包袱。

於是他深呼吸,沉住氣,再度露出一個柔美脆弱又善良豁達的微笑。

“衛道友……言重了。”他抬起纖細白皙的手指,按下額角的青筋,柔聲說,“那就請衛道友,還有謝小友一並進入圖騰塔內一觀吧。”

衛枕流聞言,為難地皺起了眉,推辭道:“這怎麼好意思?眾目睽睽下,彆人不能進,我和師妹卻進了塔,這豈不是叫溯道友難做人?哦,抱歉,是難做妖。”

“我艸……才,才不會難做呢。”

溯流光微笑,抬起另一隻手,按住了另一根亂跳的青筋。

“兩位——請。”

他退後一步,沒有門的塔牆上便出現了一個黑沉沉的洞。

“你們記得快一點回來哦。”他溫柔地叮囑。

衛枕流看他一眼:“我們看完了自然就會出來。溯道友莫不是希望我們回不來?”

溯流光:……

他好想跳起來拿竹竿使勁打這個少魔君的腦殼:讓你杠,讓你杠!你是竹子精轉世的少魔君是嗎你天天杠!

可他不能。

他要忍。

忍……

謝蘊昭憋著笑,拉著師兄進了塔。她覺得再不讓師兄離開,溯長老可能會氣得當場腦溢血。

不過這樣一來她倒也放下了擔憂:師兄應當是握著溯流光的把柄,才會如此毫不客氣,那溯流

光出賣師兄的可能性也就小了很多。

天光在她身後消失,眼前亮起了各色光芒:那都對應著不同的妖族圖騰,而一條條飄帶般的光芒則是降下的願力。

惡念是黑色,善念沒有顏色,但他們彙聚在一起卻會變成喜怒哀樂等不同情感,並產生不同的光芒。

簡直像在說善與惡之間還存在著無數的可能性。

人心的信念與情緒……真是奇妙的事物。

“師兄,你好像不大一樣了。”

他有些意外,疑惑道:“哪裡不一樣?”

“好像回到了我們成為道侶前的時候……師兄更自在也更開朗些了。”謝蘊昭笑了笑,“發生了什麼?”

他看看她,移開目光,很是正經地回答:“我也總會有心情好的時候。”

“是麼?”

謝蘊昭握住他的手,說:“我好像猜到什麼了。”

光很暗,他的耳發鬆散地垂下,又遮住了耳朵。看不出是不是哪裡染上了緋紅。

良久,他才輕輕“嗯”了一聲,手掌翻過來,扣住了她的手指。

……

妖族的圖騰塔中一切正常,沒有失蹤人口,也沒有異常的傳送法陣。

謝蘊昭他們離開圖騰塔後,又去了西方佛門的浮屠塔。

扶風城西邊多顯貴世家,因而浮屠塔是距離貴人們最近的一座塔。它以雪白的石頭砌成,上麵雕刻了許多佛經記載的故事,還裝飾了許多金箔、硨磲、象牙和寶石。

雖然今天是個陰天,可這浮屠塔的富麗輝煌卻足以充任日光照耀信眾了。

相比圖騰塔那邊輕快活潑的氛圍,浮屠塔的氣質就要肅穆得多了。

一眾僧人在塔下吟誦佛經,信徒們叩首跪拜、虔誠地念念有詞;香爐中已經積了厚厚的香灰,卻還有密密麻麻、粗細不一的香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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