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皇後聽他說了事情的原委, 包括沈文暉指點的那一節,向來秀氣明媚的臉上端著的再也不是作為正室端莊雍容的笑容了,嗤笑一聲:“你父皇,這麼多年,還真是沒怎麼變呐!”
正如宮人私底下還有外頭的人揣測的一般,帝後之間早就離了心, 隻不過,卻不是天啟帝懶得再應付娘家靠山勢力逐漸沒落的皇後,而是趙皇後自後宮不斷地進新人,就開始漸漸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是啊!她嫁的人可是皇帝, 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才是常態, 哪有皇帝後宮空置隻有皇後一人的?既然她已經得到了這全天下女子怕都是夢寐以求的尊貴位子,那便不該奢求太多。
丈夫的心嘛,多少可憐人都得不到,她隻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並不值當什麼。
事關父母輩們的恩怨情仇,邵璟也不便多去追問, 況且, 在他看來, 母後如今這般過活也挺好的,並不比旁人差到哪裡去, 何況,母後自己也樂在其中呢。
邵璟一聽這話,便知母後可比他有思緒得多, 趕忙求教道:“兒臣愚笨,還請母後解惑!”
趙皇後的目光定定地望過來,看著這個可以說是她半生心血教養長大的孩子,娓娓道來:“你父皇,麵上全是為了你打算,全心全意為你著想,實際上,怎麼可能呢?”
“他呀,向來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或者說,心裡頭裝著的,除了他自己,怕就隻有大齊的江山了,何曾有過我們母子倆的位置?或許後宮裡頭任何一位女子都不曾在他心裡留下痕跡,像這樣說才更妥當些。”
“他能鬆口禪位於你,並不是你這個兒子有多麼合他心意,而是為了保住自己手中的權勢罷了。他是帝王,也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哪有不麵臨生老病死的?他年紀也大了,聽說年前叫了好幾回禦醫,這些日子倒是叫得少了。”
邵璟明白她這話中的意思,叫禦醫的次數少了,並不是一定說明父皇的身體安穩康健,隻怕是一來過年期間喊禦醫不吉利,二來嘛,也是想儘量壓下這個消息,以免走漏風聲,被旁人知道他龍體有恙吧。
怕也正是如此,父皇這才心裡有了緊迫感,想要現在禪位吧。
聽了母後的話,不知怎的,邵璟心中隱隱彌漫出一種失望事情,可又覺得自己的這種情緒來得可笑,天家無父子,這個道理在他十歲的時候就明白過來了,不是嗎?
趙皇後見他似乎有了一絲明悟,再接再厲地道:“聽說今日他從齊嬪和淑貴妃那裡走了一遭之後,臉色漆黑如鍋底,禦書房平日奉茶的一個二等宮女還挨了板子,這消息從早上至今,想必都已經傳到該知道的人耳朵裡頭了。”
哪怕趙皇後不願再去奉承捧著她的夫君,可終究還是中宮皇後,何況,麵上該有的尊榮天啟帝從未少了她的,既執掌後宮中饋之權,哪怕無寵愛傍身,也多的是宮人想在她跟前賣個好!
更何況,皇後可還有已然長成的一子呢,嫡長孫看著也慢慢大了,宮裡頭活下來的人,早就養成了一副趨利避害的本能,除了還看不清局勢的,剩下的早就有意無意之間跟景仁宮的宮人們熟絡起來了。
“說起來,這還得感謝你口中那位姓沈的朋友,若不是你這些日子擺出了孝順的姿態,他今日怕是還會再思慮一二,有對比這不就顯出來你的好了嗎?否則,他那樣多疑的人,錯過了今日這樣難得不冷靜的機會,怕是就沒這回好事情了。”
邵璟點點頭,這話他倒是相信,大皇兄才能平庸,自他入了朝堂漸漸顯露出這一點之後,便已經隱隱約約被排除在奪嫡的圈子之外了。
現在他那一派係的人,不過是最開始想著長子襲位,順理成章,著急忙慌地站了隊,被綁在齊家的船上下不來罷了,這些人不過是秋後的螞蚱,不足為懼。
而二皇兄才能或許出眾,可憑著他的脾性,不單單是大臣們擔心他即位以後對以往跟他作對過的人動手,怕就是父皇自己也會擔憂,這個兒子在他禪位以後怕是會脫離掌控,成為一隻不聽使喚的箭,偏離了他原本的打算。
因而,哪怕是從矮個子裡麵拔高個兒的角度來說,哪怕邵璟的確是承襲大位最好也最合適的人選,可憑著天啟帝的脾氣,怕是不將權勢抓在自己手裡頭便會心生不安吧。
之所以能夠願意禪位給邵璟,不過是想著這個兒子孝順好拿捏罷了,哪怕他退位做了太上皇,也依舊是他的老子,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即使是皇帝也怕民間輿論說嘴的。
這麼一來,邵璟便更是感謝為他指明方向的沈文暉了,即便事情的全貌耀之並不知情,可讓自己落了好處這卻是實打實的。
這份恩情對於耀之來說或許不過是動動腦子、隨口一說的事情,對他而言,卻是他能夠即位的最後一塊砝碼,就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
趙皇後微笑地看著他,自兒子出宮開府以後,入了朝堂又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她已經許久未曾像今天這般仔細地打量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