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一大早,天空灰蒙蒙的,就像他剛來到這家客棧那天一樣,細如牛毛的雨絲飄飄灑灑,冷風呼呼的吹,夾雜著咯人的塵粒,打在臉上又冷又疼。
連續晴了好幾日,這雨一下起來,天空就陰沉沉的了。現在都快中午了,太陽還沒出來。
周錦收拾了行李,其實也不多,不過幾件老範給他準備的日常換洗的衣裳,一些吃食,尤其是烤羊肉。他來的時候狼狽不堪,空手而來。走的時候倒是還能拾掇出一袋行禮。
“都說讓你平時多準備一點,現在突然就要走,咱們才囤了這麼一點烤肉!”01號小心翼翼打包著香氣撩人的烤羊肉,癟著小嘴不滿道。
周錦用膝蓋壓住包袱,手上一拉,將結打好,並不理睬01號的抱怨,隻說:“你就知足吧,你還真當這客棧是你的備用倉庫呢,吃不完還要兜著走!”
周錦一甩包袱,跨在了肩膀上。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醫術,向門口走去,“該走了!”
01號唔了一聲,兩隻藕節般的小胖手將他自己打包好的烤肉背在背上,準備等下在路上慢慢吃。活像個囤食的小肥鼠。
其實他還挺舍不得的,這回走了隻怕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他會想念這裡的烤羊肉的!01號咂咂嘴,跟在周錦身後走出了房間。
樓下一片安靜,老範兩口子和英子都安靜地等在大堂。昨日周錦已經同他們說過今日便要離開。他們雖然知道周錦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可是卻沒想到這一天就這麼毫無預料的來到了。幾人百般挽留,隻是周錦去意已決。
本來早就應該離開了的,後來為了替虎子醫治,不得不多留了一段時間。如今,已經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老範沉著一張臉,他原本臉盤就大,平時一直笑嗬嗬的,看起來就是個沒有脾氣的老好人。這回終於沒有了笑容,就顯得有幾分嚴肅。
衛嬸眼眶泛紅,見周錦背著包袱,忙轉過頭抹了抹眼淚。
英子更是已經淚流滿麵,眼淚嘩地就淌了下來。她臉上的新肉已經褪去了鮮紅,隻留下一層淺淡的粉色。若沒人說,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張臉曾經是多麼的恐怖。
“老師,您真的要走嗎?”英子聲音裡帶著哭腔,她用袖子抹著眼淚,眼睛紅腫著,鼻尖也是通紅,顯然是已經哭了好久的。
周錦心裡也酸酸的,本就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的,卻沒想到真的要走,心裡還真的生起了幾分不舍。
他點點頭,抬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彆哭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就算我走了,你也要好好學習!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學有所成的!”周錦將手中的醫書遞過去,“這是我抄錄的醫書,你拿回去,老師沒什麼好送給你的,也沒辦法再繼續教你什麼,以後有不明白的就看看它!”
這醫書是周錦趁這段時間加緊時間抄錄出來的,上麵籠括了醫學的初中級知識,還包括一些疑難雜症的治療藥方。他全都寫的淺顯易懂,難點也都注釋了出來。英子向來聰明,這幾日他也在努力給她灌輸一些知識。相信這書對她今後的從醫之路定有很大的幫助。
他這樣做,也實在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古時候又沒有電話網絡,可以直接視頻指導。他這次離開,便不打算再回來。隻是他身為老師,實在有些不負責任。隻得將自己能夠教的東西都儘量寫在這本書上,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彌補的方法了!
也是他作為師父唯一能給她的了!
英子接過醫術,隻見上麵寫著“醫學雜錄”。她輕輕翻開,裡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各種注釋,顯然是十分用心的。
她心裡一酸,便知道這大概就是老師這幾日寫的。她想到這幾日總是看見老師埋頭書寫,很是辛苦。她還曾經勸過老師休息,莫要傷了身體。卻沒有想到,原來是為她所寫的!
她緊緊握住“醫學雜錄”,又抹了抹奪眶而出的眼淚,哽著嗓子問道:“老師,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周錦靜默了一片刻,道:“有緣自會相見,以後你若是要繼續走這條路,便要記住,醫道一途,是沒有止境的。日後行醫,切勿妄自菲薄,也不可逞強好勝。”
英子點點頭。
老範抹了把臉,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包袱,舉到周錦麵前,“大夫,我準備了一點烤肉,您帶在路上吃。”
01號眼睛一亮,忙跳起來接過,“好啊好啊!又有烤羊肉吃了!”
周錦抬到半空中的手一頓,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
老範嘿嘿笑了一聲,看著01號的眼神很是慈愛,“小公子喜歡我老範的烤羊肉,我老範心裡真是開心!隻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烤給小公子吃了!!”老範說著,眼眶也紅了起來。
01號齜了齜牙,滿不在乎地說,“那沒什麼。以後我想吃隨時都......嗷嗚......”
周錦一把捏住他的後頸,扯了扯嘴角,“這些日子多虧了老板的照顧,你還不趕緊謝謝老板,小孩子要懂禮貌!”
01號鼓起腮幫子,眼睛一瞪,正要跳腳,猛地瞧見周錦似笑非笑的嘴角,那氣勢一下就慫了。他摟著烤羊肉,嘟嘴道:“謝謝範老板,你的烤羊肉真的好吃,要是以後有機會,我還來的!”
老範欣慰極了,原本滿溢胸腔的傷感頓時就下去了不少,“哎,小公子儘管來,隻要說一聲,老範我一定讓你吃個夠!”
雨已經停了,隻有風沙還在飛舞。
周錦背著包袱慢慢走進了漫天風沙裡。風沙刮起他的墨發飄揚,空蕩蕩的袖子在風中狂舞。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逐漸遠去。
英子抱著醫書,站在門口一直眺望著,直到那抹清瘦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
“英子,回吧!風大,彆病了!”衛嬸又來勸了一次。
英子抽了抽鼻子,身上已經冰冷,眼淚也好像冰塊一樣凍在了臉上。她知道,老師是真的走了,就向他當初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