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漸大了,吹的四周的雪花簌簌飛舞。
小喜子縮著脖子,揣著手,步伐急促。不過一會,頭上已經沾了許多冰雪。他跺著腳擠進房門,呼呼的大風夾雜著雨雪飄進了屋子,他趕忙用背將門抵住,這才勉強的將一隻手從袖子裡伸出來將門關嚴實了。
風雪被阻擋在門外,雖說屋子裡依然冷森森的,到底要比外麵風吹雨雪要暖和點。
他拍了拍身上的雨雪,躬著背往裡走進去。
屋子裡還算寬敞,就是有點簡陋。裡側擺了兩張床,貼牆的床上被子微微拱起。
小喜子嘴角抿出一絲笑,也不做停留,徑自就往那床邊過去。
床上被子卷得嚴實,隻在枕頭處露出一個黑乎乎的發梢。
小喜子放輕了腳步,彎下腰去,伸出手輕輕推攘了一下拱起的被子,“小曲兒,睡著了嗎?”
被子裡沒有動靜,他又加了幾分力,語氣都帶著高興,“小曲兒醒醒,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你餓了吧,快起來吃東西了!”
小喜子輕輕地叫喚,又扯了扯被子。終於,裹成一條大胖蟲一樣的被子蠕動了一下,被窩掀開了一條縫,露出了一張發黃憔悴的臉。
小喜子見狀,趕忙從懷裡拿出一路護著的東西,“小曲兒你看,我給你帶的大饅頭。可香了!快起來吃點。”
饅頭白胖胖的,上麵沾著一些油漬,拿出來的時候還冒著一絲熱氣。
“你看看這饅頭還熱乎著呢,快吃吧。”小喜子喜滋滋地捧著饅頭湊到小曲兒那雙還迷蒙著的眼睛前,他小心掰開饅頭,露出裡麵裹著的肉。
“你看,我還特地給你塞了雞腿肉進去,可香可好吃了。這可是金刨長特意給咱們留的,我把骨頭給剃了,夾在饅頭裡。你吃點……”他把肉又湊近了幾分。
“小喜子,你回來了……”一張嘴便是沙啞乾澀的嗓音,小曲兒舔了舔發白起皮的嘴唇,腦袋昏沉沉的,他想要伸出手來,卻覺四肢綿軟無力,整個身體都沒了力氣,仿佛已經陷進了被子裡。
“你想要喝水嗎?我去給你拿。”小喜子見狀,急忙將饅頭放到旁邊矮桌上的空碗裡,幾步就走到了一旁的桌子邊,倒了一杯水。
隻可惜這水早已經冰涼,他握著冰冷的水杯,“水太涼了,我去給你重新燒吧。”
“不,不用了,我先喝點吧。”
屋子裡沒有爐子,若要重新燒水還得去膳房。又要耽擱好些功夫。雖說他們這離膳房不遠,可這一來一回,耽擱時間不說,外麵這麼冷,隻怕還沒走回來,那水就涼了。他又不能把水像饅頭一樣藏進懷裡。
想到這裡,他隻得打消重新燒水的念頭,捧著水杯來到床邊,一手扶著小曲兒墊高了枕頭,將水喂到他嘴邊。隻是觸手便覺指尖滾燙,他心裡頓時一慌,眼睛都瞪大了幾分,驚呼出聲,“怎麼這麼燙?”
小曲兒就著他的手咕咚咕咚就把冷水灌了進去,瞬間便覺整個人都好像泡進了冰水裡,由內而外的發起冷來。
他張嘴,話還未說出來,咳嗽便衝了出來,這一咳便止不住了,好像要把肺都從喉嚨口裡掏出來。
“你怎麼了?早上我出門的時候你不是好些了嗎?怎麼會這樣……”小喜子心裡一陣害怕,他拍著小曲兒的後背,“你的藥呢?我這就去給你熬藥,喝了藥就好了。”
他手忙腳亂就去翻櫃子,裡麵卻早已經空空如也。
“怎麼就吃完了?不是說能吃幾天嗎?”小喜子有些手足無措,“我這去找陳小醫官,讓他再給你抓點藥。”
小曲兒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連呼吸都快沒有力氣了,心口處一片刀刮一樣的疼,手指尖顫巍巍的發麻。
“彆去了。”他喊住小喜子,喘著氣道:“沒有用的,我已經病了幾天了,再不好很快就要被趕出宮去了。”
小喜子看著他憔悴虛弱的樣子,瘦的就像隨時要倒下去一般,心裡猛地湧上一股悲楚,他走過去坐在床沿邊,“你彆多想,你很快會好起來的。我去給你找太醫,太醫們醫術那麼好,一定會治好你的,吃了藥病就好了。”
小曲兒笑了起來,他本來年紀也不大,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這麼病了幾天,臉頰都凹進去了,“你真是傻,太醫們身份高貴,那都是給主子們醫治的,怎麼會來替我們這些小太監治病呢。”
“你彆哭啊,其實我之前沒告訴你,我早就想出宮去了,我好想回家啊。”
小喜子摸摸臉,這才發覺自己臉上濕漉漉的。他抽抽酸澀的鼻子,“小曲兒你再堅持堅持,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直一起的嗎?你怎麼能先回家呢?我一個人在宮裡多沒意思。”
他越說越難過,眼前已經霧蒙蒙一片了,眼淚嘩嘩地淌下來,“我再去找陳醫官給你抓藥,你吃了就好了……”
他和小曲兒是同一批入宮的,一起受訓,一起乾活,後來他們兩又分到一個住處。就像是親兄弟一樣,在宮裡一直相依為命。他從沒想過小曲兒會就這樣離開。
明明隻是風寒而已,明明已經吃了藥了,他的病已經開始好轉,早上他出門的時候他都可以跟他開玩笑了。
怎麼才半天時間,就又變了呢?
說什麼回家,他們可都是因為家裡窮才被賣進宮裡的,小曲兒病成這樣,回家也沒錢醫治的,還不是隻有等死嗎?
他真以為他是傻子嗎?
“小喜子,小喜子你在想什麼?”金刨長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喝道:“發什麼呆?趕緊把這菜洗了!沒看到大家都在忙嗎?”
小喜子猛地回神,後腦勺隱隱作痛。他抽了抽有些堵塞的鼻子,使勁眨了眨眼睛,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
“我這就洗,金刨長,對不起。”他擦了把臉,手指還是冰涼的,他將金刨長放在旁邊的菜放進水盆裡仔細清洗。
禦膳房裡忙的熱火朝天,煙霧彌散在空氣中。人人都在忙碌著,又有誰會在乎小曲兒的死活呢?
他們這些小太監的死活又有誰會在乎呢?
水滴啪嗒一聲咂在水盆裡,小喜子抿著唇,眼睛又酸又澀,水霧將眼前的視線都模糊了。
很快,他就將菜洗好,仔細地堆放在盆裡。他將盆子放在桌台上,立刻就有禦廚拿走,投入了油煙中。
他的手指已經凍得通紅,幾乎沒了知覺。但他依然還要乾活,這其實已經比其他地方要好很多了。隻是冬天的時候冷一點,不算累。
他轉過身,腳步忽地一頓,眼睛盯著前方便不動了。
那是一個拐角處,很安靜,仿佛周邊的紛擾都遠離了它。
他慢慢走過去,心中不知在期待什麼。隨後他深吸一口氣,腦袋猛地探過去。
角落裡什麼也沒有,上午掉落在那裡的肉湯早已經打掃乾淨,地麵什麼也沒留下。
他心裡湧起一股濃濃的失落,他在想什麼呢!神仙哪裡是他能看見的。見過一次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他竟然還想見第二次。
他突然又有些後悔,也許他之前不該大吼大叫的,也許小神仙是被他嚇著了所以才沒有再出現的。
他真是笨,他見到小神仙的時候應該求求他的,這樣小曲兒就有救了。
“小喜子,你又站在那裡乾什麼?快把這些菜送入禧坤宮,彆讓主子等久了。”
“這就來!”小喜子應了一聲,不舍地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角落,這才轉身離去。
菜已經盛好,他將菜一一嚴實的裝好,免得路上冷了。禧坤宮有自己的小廚房,但有些菜還是需要由禦膳房準備。
他們提過去後,就會交給禧坤宮專門負責盛上膳食的宮女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