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1 / 2)

一晚上心緒不寧,蘇煙快到六點的時候這才眯了一會兒,七點鐘便又要爬起來做早飯了。她熬了半鍋粥,便叫兩個小孩子起來洗漱準備上學去了。

到了單位,一個辦公室的小姑娘明凡早就到了,正在擦桌子掃地,見英子進來,笑嗬嗬的打招呼:“英子姐早!”

蘇煙打了招呼,就聽她問:“英子姐,下午要開憶苦思甜會,你可彆忘了。”

蘇煙點點頭,這開憶苦思甜會是不難的,難的是吃憶苦思甜飯,那可是真的吃糠咽菜。蘇煙上次開會就吃了一小口,辣乎乎的刺嗓子,好在就吃了一口就被林主任叫回去緊急修改材料了,這才逃過一劫。

蘇煙有感政、治氛圍越來越濃厚,最顯著的就是開憶苦思甜會越來越頻繁,每次會議上不僅要憶苦思甜,還要富農、地主階級的子女做出反思和檢討,當然叫他們發言也表示這些地富子女屬於可以被教育的對象。

蘇煙第一次開會的時候,坐在下麵聽,還有人說陸英子的爺爺也是富農,按理說也要叫她上台去說說。蘇煙聽了這話,膽戰心驚,還是林主任說,陸英子的爺爺解放前就去世了,她父母劃分成分的時候可是地地道道的工人,他父親這才因公殉職不過幾個月,你們叫個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上台去講什麼?

林主任這樣說,蘇煙這才沒有上台去檢討。

不過得了此次教訓,蘇煙本能的覺得危險,在單位便沉默起來,不需要她發表意見的時候就絕不開口了。

到了下午,蘇煙便收拾收拾,準備好手絹去大禮堂準備開憶苦思甜大會了。上次開會的時候,蘇煙走了會兒神,被會議小組長批評表情漠然,一點都沒有階級情感。他批評蘇煙:“你也是工人階級的孩子,人在在台上說自己在舊社會吃不飽飯,冬天穿不上棉衣,這麼悲慘的日子你怎麼就無動於衷呢?”

蘇煙隻得道歉:“對不起啊,我剛剛想起來書記有一篇稿子我沒寫好,正想著怎麼修改呢。”

小組長搖搖頭:“陸英子,你要加強自己的思想教育才行,你們家本來就有曆史遺留問題。”

到了大禮堂,蘇煙儘量坐在中間靠後麵

不起眼的位置,帶了手絹準備隨時抹眼淚,看那個會議小組長還有什麼可說的。

在江州機械廠裡,這種憶苦思甜會是每個人都要上去說一說的,可是有些人說話顛三倒四,有的人說起憶苦就滔滔不絕,說起思甜就三言兩語。領導看過了,覺得這樣很不成樣子,於是就篩選了一下,叫那些口才好言之有物的上去講。因為這憶苦思甜會舉辦得很頻繁,有時候一個星期就有兩次,這些憶苦思甜的故事大家大多都聽得差不多了。

今天第一個上台的是陸叔,蘇煙既吃驚又覺得在情理之中。陸英子隻是因為解放前過世的爺爺是富農,就被人說閒話。那麼陸叔這個妥妥的資本家小少爺不是應該上台去痛哭流涕的檢討嗎?

陸叔上了台,抻了抻衣裳,先是鞠了一個躬,這才道:“同誌們,我叫陸爾,我父親是一位實業資本家,他去德國留學的時候看見德國工業區魯爾區,深感羨慕,也是就給我取名陸爾。我去留學的時候,我父親說中國的工業太弱小,爾輩當努力。後來我回來做了工程師,也是在江州機械廠,那個時候我是廠裡麵的經理。那個時候辦廠子,要應付各個方麵的人,舊社會的警察局、消防局、甚至是界麵上的小混混你都要打點好,不然廠子不是這裡有問題就是那裡有問題。有一回,竟然叫我們廠子拿二十萬出來做軍費,我們實在是拿不出來,就隻好關了廠子。後來解放了,人民當家做主了,政府又把機械廠辦了起來,甚至不計較我的出身問題,請我回來在廠裡工作。”

說到這裡他熱淚盈眶,流出淚來:“同誌們常說,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在我這裡,是新社會,才又有了機械廠……”

蘇煙為這個時代那種樸素的愛國主義感動,仿佛隻要能夠辦機械廠,發展中國的工業,便是自己此生最大的願望。

明凡在蘇煙耳邊小聲嘀咕:“這個老陸真是聰明,大會一半人都被他說哭了。不過,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蘇煙偏過頭去看她,仿佛不認識這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明凡見蘇煙看她:“英子姐,你看看你上次都差點被人推上台了,要不是我跑去找林主任

,你肯定要上去被人批評了。這個老陸可是真真正正的資本家的兒子,我們批評他,叫他反思自己,也是因為他可以被教育好,這是幫助他。”

蘇煙小聲道:“他不是改造得挺好的嗎?”

明凡搖頭:“英子姐,你不會以為說幾句話就是被改造好了吧?他上次嫌棄憶苦飯難吃,那麼一大碗憶苦飯,他就吃了一半,一點都不像勞動人民。我看,他還當自己是資本家的小兒子,想過錦衣玉食剝削人的生活。”

蘇煙不發表意見了,隻說:“是嗎?我以前倒是沒發現,在人事的時候還覺得他挺好的呢。”

明凡點點頭:“彆人說什麼你都相信,你就是被人蒙蔽了,看不清楚本質問題。”

蘇煙聽了明凡的話,歎了口氣。今天的憶苦飯是粗糠加野菜,蘇煙端過來,吃了一口,也不嚼,生生直接吞下去了。旁邊明凡好像在吃慕斯蛋糕一樣,一勺子就是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這次沒人臨時叫蘇煙回去,蘇煙隻得把一碗粗糠都吃完了,直堵到了嗓子眼,仿佛一說話就得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