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李翠花衝著金振漢砰砰砰地磕頭。
可是，金振漢隻是淡漠地看著,沒有一絲要說話的意思。
金建國和金援朝兄弟在一旁看著,顯得十分擔心和害怕,可是兩個人都縮在牆角，根本不敢吭一聲。他們爹發起脾氣來的時候，抽人也很厲害的，能把他們的屁股蛋子抽爛了。
可是，看見親娘把頭磕得那麼響，兩個人都覺得他們娘可能會死了。
此時，李翠花的心裡也是十分惶恐，她從不知道,去小學鬨一場會有那麼大的影響,現在她是真真切切地後悔了,她害怕被金振漢趕回老家去！
如果是那樣,李翠花真是恨不得直接去死算了。
現在,能夠緩解她心中的害怕和焦慮的,就隻有磕頭了,好像磕得越響越賣力，金振漢就更加有可能原諒她似得。
金振漢看著她磕頭的樣子，心中的鬱氣並沒有紓解，他知道李翠花是個蠢的,可是他沒想到,李翠花會蠢到這個地步！竟然為了上學那點子事，跑到小學去鬨！
去鬨是為了什麼？不就是因為小學生比幼兒園的孩子每個月多分幾斤糧食嗎！他金振漢還缺那幾斤糧食嗎！學校給他發的各種票證和錢，完全能養活他們一家子了,就算是養不活，他金振漢豁出臉皮去借，去想辦法弄糧食，也不用鑽這樣的空子啊！
想到這些，金振漢就感覺胸膛裡好像有怒火一叢一叢的，燒得他難受得緊。
這個女人雖然是他的妻子，可是他恨不得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此時的金振漢，更加深刻地體悟到，鄧奎先就是比自己有腦子有運氣！當初自己還笑話他，竟然連鄉下的媳婦都看不住，讓人嫁給了彆人，現在再看看，真是能氣死人。
一個林琳，就能把李翠花比到泥裡去了，更何況，人家雖然隻生了兩個丫頭，可大的那個聰明伶俐，小的也長得玉雪可愛，連鄧奎先他老娘，對隻有兩個孫女的事兒，都沒有一點怨言。
金振漢就忍不住想，為什麼鄧奎先就是運氣那麼好呢？為什麼壞事到了人家那裡，都能變成好事呢？
他甚至想到，如果自己沒把李翠花接過來，而
是重新找了個媳婦，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吧？
金振漢胸腔裡鼓脹著情緒，有那麼一兩秒，他真是恨不得直接抽死李翠花算了，想到自己的檔案有了這樣一個汙點，金振漢真是有種絕望頭頂的感覺。
李翠花磕頭磕了好久，磕得頭暈眼花，幾乎要暈倒，可是她不敢停下來，生怕以停下來，金振漢就直接要離婚。
好像這磕頭，就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一般。
這個時候，一直安安靜靜自己玩的小閨女，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金振漢看過去，李翠花忙說：“她是餓了！”
金援朝和金建國兄弟兩個也餓了，這天爹娘都沒顧得上他們兩，兩個人就沒怎麼吃東西。晚上回來看到這幅景象，兄弟兩也不敢喊餓了。
金振漢見她明白，卻沒有一點動作，也是怒氣升騰，罵道：“你知道了還不去給她弄吃的！你這娘是怎麼當的！”
李翠花忙不迭爬起來，可是用力過猛，速度過快，腿也酸腳也麻頭還暈，一下子就跌了回去。
這時候她可不敢奢求金振漢有什麼眼神，站不起來的她就趕緊爬著去廚房忙活了。
將廚房裡翻了一遍，李翠花才絕望地發現，家裡除了幾把有點黴的麵，其他的也沒什麼了。
沒法子，她隻能用這剩下的東西做飯。
等到李翠花做好了，端了出來，一份給金振漢，一份她自己忙端著去喂小閨女，這時候她可不敢說什麼丫頭片子男娃之類的事兒了。
一碗麵疙瘩放在金振漢跟前，金振漢一點胃口都沒有，動都沒有動彈一下。
金建國兩兄弟，這一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看到拿碗冒熱氣的麵疙瘩，饞得肚子咕咕直響，還不停地咽口水。
金振漢聽到這動靜，看向兄弟兩：“你們也沒吃？”
兄弟兩遲疑地點了點頭。
金振漢說：“你們把這個吃了。”
兄弟兩立馬就撲上前來，筷子都沒要，你爭我搶地，隻花了兩三分鐘，就把一碗麵疙瘩給吃完了。
看到兩兒子像惡狗吃食一樣，金振漢憤怒中又生出了一些心酸和心疼。
“吃飽了？”
兄弟兩忙點了點頭，可是肚子還是在咕咕叫。
瘋了一整天，一碗麵疙瘩哪裡夠填
肚子的。
金振漢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歎了出來。
他本不想出門去丟那個人的，可是看到兩個兒子期待的眼神，還有纖細的胳膊，還是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不一會兒，隔壁鄧秀寧家的門就被敲響了。
看到來開門的是鄧奎先，金振漢也鬆了口氣，壓低聲音問：“你家還有吃的嗎？”
鄧奎先說：“應該還有點剩的黑麵饅頭之類的，你先進來！”
金振漢想都沒想就說：“我就不進去了，有黑麵饅頭也行。”
鄧奎先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今天這事兒，不僅軍校裡麵傳遍了，在軍屬區也傳遍了，估計金振漢覺得丟人，所以不肯進自家門，怕看到自家人異樣的眼神。
想到這好兄弟今天受的折磨，鄧奎先也同情得很，便說：“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找些吃得來。”
金振漢說：“謝謝你了，兄弟。”
鄧奎先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在門口等一會兒，自己回了屋裡。
果然不一會兒就聽到朱鳳英問鄧奎先乾什麼，鄧奎先低聲說了幾句，然後他很快又出來了，手裡用兩個碗裝著一碗黑麵饅頭和一碗青菜。
“我送你回去吧！”鄧奎先說，“等會順便把碗帶回來。”
借碗的事兒，絕對是朱鳳英心頭的一根刺，所以她死活不肯讓自己家有一隻碗落在李翠花手裡。
金振漢知道這一茬，苦笑著說：“好。”
鄧奎先出了門，讓金振漢也端了一碗，自己轉身把門帶上了。
那門一關，灑在路上的亮光頓時消失了，金振漢感覺，那好像是一種叫家的溫暖消失了一樣。
“大娘她沒有意見吧？我老是跟你來借糧。”金振漢問。
鄧奎先忙給自家親娘描補說：“嗐！你彆多想，她知道你家的情況，也知道你肯定不是為自個兒討糧食，肯定是為幾個小的，所以也沒多話，就惦記她這兩個碗。”
鄧奎先語氣顯得輕鬆，金振漢卻明白話裡的意思，他家的情況，他媳婦不作為照顧不好家，養不好幾個孩子的事兒，大家夥兒都知道，而且都對他表示同情和憐憫。像朱鳳英這樣心裡極度不喜歡李翠花的人，也會因為孩子可憐，而對他們家伸出援助的手。
金振漢心裡開始有些堵堵的，悶悶的，李翠花那樣，影響的不僅是他金振漢的前程，還有幾個孩子的生活。
鄧奎先把兩碗吃的送到了金振漢家，也沒多逗留，甚至話都沒多說，端著兩個碗就趕緊回了家。
這個時候，金振漢家裡的氣氛很不好，他待著尷得很。
一碗乾巴巴的黑麵饅頭，一碗涼掉了的青菜，就著一碗白開水，幾個孩子都吃得狼吞虎咽的。
金振漢心裡突然就堵得不行。
吃完東西，幾個孩子填飽了肚子，臉上就露出開心的笑容來了。
金振漢抽了半包煙，一直看著幾個孩子玩鬨了一會兒，到他們洗了腳就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伺候了孩子們上床，李翠花小心翼翼地縮在一旁，一句話都不敢說。
金振漢沒去水，她也就不敢去睡。
等到煙盒空了，金振漢摸了個空，拿起煙盒看了看，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李翠花被他嚇了一跳，還渾身一抖。
金振漢站起身來，說：“天色晚了，洗洗睡吧，明個兒，你就收拾收拾東西，我托人送你回老家去。”
李翠花猛地抬頭：“不！不行！”
金振漢冷聲問：“為什麼不行？我說行就行！”
李翠花一雙眼睛亂飄，瞥見了床上的孩子，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得，說：“幾個孩子還小，他們不能沒有娘！沒有娘就會受欺負！”
金振漢語氣森然地說：“受欺負？他們身上衣服臟成那樣，手腳都細成了那樣，都快餓死了臟死了，還管受不受欺負？！我看沒有你這個娘，他們還能過得好一些！”
李翠花正要反駁，金振漢聽都懶得聽了，直接說：“你反正明兒收拾好東西，我找個機會就送你回去。”
金振漢倒是想過離婚，可是他也知道，像李翠花這樣的女人，真要離婚，就是把她往死裡逼。
可是金振漢自己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誰知道下次李翠花還會乾出什麼樣的蠢事來？那就乾脆把她送走，送的遠遠的，彆來影響自己的事情。
撂下這句話，金振漢去晃了晃幾個開水壺，發現幾個孩子洗漱已經把開水用完了，氣悶得乾脆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懶得去管李翠花已經哭得涕淚四流了。
這一晚，金振漢也沒睡多好，一肚子的氣就讓他覺得無法好好睡覺。
好不容易到了淩晨，他迷迷糊糊地要睡著的時候，突然一陣大哭將他吵醒了來。
他正要吼李翠花，讓她趕緊哄哄孩子，卻聽到兩個兒子都在叫娘。